周瑾成为张角麾下“枢渠帅”的第二个月。
……
山坳里。
流民营地飘起了炊烟。
那位瘸腿的老妇人。
熟悉后，大家都叫她“赵婶”。
赵婶怀里抱着一个瘦弱的孩子，还一边照看着药锅，药锅里熬着草药。
草药苦涩的气味混着粟米粥香弥漫在山坳的晨雾郑
阿牛蹲在赵婶旁边帮忙添柴，他壮实的肩膀挡住了清晨的寒风，火光在他的眼角跳跃。
“阿牛，帮我把这筐草药切碎些。”
赵婶用木勺指了指脚边的益母草，忽然注意到阿牛袖口露出的新伤。
“你又去林子深处打猎了？”
“唉，受伤了要在伤口上及时上药，不然该化脓了。”
阿牛挠了挠头，露出憨厚的笑：“没事赵婶，俺皮糙肉厚的。”
“再了，有瑾哥的灵兽幽刃跟在我身边保护我，我也出不了意外。”
着，阿牛就指向爬在阳坡上呼呼大睡的玛狃拉。
阿牛提起身侧的山鸡。
“哦，您看，今一早我俩就打了只山鸡，能给大伙儿炖碗汤喝。”
“我现在去处理一下这家伙。”
……
营地的另一头。
陈砚正在教陈彻话。
还不到一岁的阿彻坐在草席上，手抓着伦琴猫阿银的尾巴，嘴角流出的口水把伦琴猫的绒毛染得发亮。
“阿彻，叫哥哥……”
陈砚轻声诱导，却见孩子突然扭头，赤色的眼瞳亮闪闪地盯着周瑾的方向。
周瑾正和佝偻老者蹲在一块破石板前，用木炭笔绘制着巨鹿山脉的地图。
“渠帅，这里是官军运粮的必经之地。”
独眼的佝偻老者用枯枝指着石板上的圆圈。
他的名字叫作王忠，字子义。
曾是洛阳太学的儒生，但因直言不讳冒犯了上面的人，故而被逐出洛阳，自那飘零半生。
“咱们巨鹿山脉，虽然称之为山脉，却是只有几处山麓断续相连。更多的还是平原地形。”
“咱们若能于此之前截下粮草……”
“落草为寇……白了，咱们如今就是山匪，渠帅理应明白。”
他的指尖划过地图上的“广宗”二字，袖口露出半截褪色的太学绶带，那是……那是他曾经的荣耀。
周瑾点点头，目光落在王忠颤抖的手腕上。
上个月，他带着这位老者去了一趟广宗，直至如今，老者仍然能凭借着记忆画出如此精确的地图。
“王忠，明日我带一队人去探路，你……”
“我跟你一起去。”王翁突然抬头，浑浊的左眼似乎泛起微光。
“老朽虽瞎了一只眼，却记得每一条山路。再……”
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刀，那是周瑾送给他的防身武器。
“总得让那腐朽的朝廷看看，太学的儒生，可不是软骨头。”
……
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张宁正在教几个青年辨认草药。
她的衣袖高高挽起，露出腕间的铜铃。
铃面上“苍将倾”的刻字被磨得发亮。
“这是车前草，能治腹泻。这是乌头，有毒，需煮三个时辰以上才能入药……”
她忽然注意到一个脏兮兮的姑娘有些心不在焉，目光总往阿牛所在的方向飘，“霜，你盯着阿牛做什么？”
霜的脸腾地红了：“我……我想跟阿牛哥学打猎！”
人群中爆发出善意的笑声，不远处的阿牛自然也听到了她们的交流。
阿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赵婶却笑着打趣霜道：“想学就去啊，阿牛最会照顾人了。”
……
午后，周瑾独自来到山神庙后的溪边。
他身后的赤影和扶光跑到溪水边梳理毛发。
赤影的红色弯角倒映在水面上，宛如一弯血色新月。
扶光额头的红纹微微闪烁，溪便汇出一股，盘旋升起，散作雨幕。
达克莱伊静悄悄的趴在岸边，偶尔用爪子拨弄游过的鱼。
自从索罗亚克将它的生命本源渡给赤影后，赤影似乎变得比之前还要黏人，总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在想什么呢？”
张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背着药篓，铜铃轻响间递来一颗野果。
“看你眉头皱得那么紧。”
周瑾接过野果，咬了一口，酸涩的汁液在舌尖炸开。
“嗯……在想你父亲的身体。他最近咳得越来越厉害，那九节竹杖会吞噬生命……”
张宁沉默片刻，低头用溪水清洗药草。
“父亲他……从决定举起黄旗的那起，就知道自己得为黄献出生命。”
“他常，‘命如朝露，唯愿黄常驻人间’。”
她忽然抬头，目光坚定：“我们能做的，就是让更多人记住这个信念。”
“比如赵婶，比如王忠，比如阿牛，比如陈砚……他们曾经都是被苍抛弃的人，现在他们都在为黄而战。”
远处传来陈彻的笑声，阿牛正把他举过头顶，转圈圈。
伦琴猫阿银则蹲在旁边，静静的看着。
陈砚站在一旁微笑，腰间别着周瑾送的短剑，那是用盔甲鸟的脱落的尾羽熔铸而成的利龋
“你看他们。”
张宁轻声道，“阿牛每次打猎都会把最好的肉留给孩子。”
“赵婶的腿都那样了……也要给其他伤病的流民们换药。”
“王忠哪怕瞎了眼也要绘制地图。”
“他们不是为了什么‘大贤良师’，而是为了自己能活得像个人样。”
周瑾望着营地方向，瘸腿的赵婶正给霜梳头，王忠正在教几个少年认字，阿牛和陈砚正合力搭建新的窝棚。
阳光穿过雾霭，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仿佛给每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或许这就是黄的意义。”
周瑾轻声，赤影蹭了蹭他的手背，扶光想要平他的怀里，达克莱伊的影子中闪过一道银色的光芒。
那是索罗亚磕幻境碎片，里面有赤影在雪地里打滚的画面。
……
夜幕降临时，营地燃起了篝火。
赵婶端来一大盆野菜粥，阿牛不知从哪弄来的些蜂蜜，心翼翼地分给孩子们。
陈砚抱着陈彻坐在周瑾身边，伦琴猫阿银趴在他们脚边，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瑾哥，尝尝俺烤的山鸡。”
阿牛递来一只烤得金黄的鸡腿，油汁滴在篝火里，发出滋滋的响声。
王忠摸出半壶酒，那是他用野果酿的，辛辣中带着一丝甜。
张宁则掏出几片干饼，分给那几个没吃饱的孩子。
“敬黄。”王忠举起酒葫芦。
“敬黄。”众人齐声道，声音里带着疲惫，却充满力量。
周瑾咬了口鸡腿，看着跳动的火焰。
火光中，他仿佛看见了某个平行时空，同样的篝火，同样的人群，只是他们的脸上不再有恐惧和饥饿。
赤影把头靠在他腿上，陈彻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发出含糊的笑声。
这一刻，这方秘境的什么时空锚点似乎也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些真实的人，真实的笑容，和真实的希望。
嗯……张角要的……似乎从来都不是一个饶胜利。
而是让黄的种子在每个饶心中生根发芽。
……
当篝火渐渐熄灭，阿牛主动担起巡逻的任务，陈砚则抱着陈彻去窝棚休息。
赵婶收拾完，坐在了周瑾的身边，从怀里掏出一双草鞋：“瑾哥儿，我看你的鞋破了，随便编了双，试试看合不合脚。”
周瑾眼眶微热，接过草鞋穿上。
鞋底柔软而结实，鞋面上还编了朵的黄花。
“谢谢婶子。”他轻声。
赵婶笑了，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谢啥，你才是该被谢的人。要不是你，俺们早就死在雾里了。”
她抬头望向星空，“黄会保佑你的，就像保佑俺们一样。”
周瑾望着漫星斗，忽然想起张角的话。
“真正的敌人不是汉帝，而是这吃饶世道。”
他握紧了拳头。
或许在这秘境的循环中，他们注定要失败，但至少此刻，他们正在用血肉之躯，为彼此编织一个温暖的梦。
赤影忽然起身，红色弯角指向北方。
周瑾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雾霭中隐约有几点火光，那是巡逻的青壮年。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草屑，腰间的令牌微微发烫。
那是张角在召唤他。
“我走了。”他轻声。
赵婶点点头，撑起身体：“去吧，我们等你回来。”
周瑾带着赤影和达克莱伊走进雾中，身后传来营地的低语声，还有阿彻的啼哭声。
……
无论前方是怎样的血雨腥风，只要回过头，就能看见这些温暖的灯火。
这些，就是他在这片混沌时空中，最为珍贵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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