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惊鸿的脚步只是顿了那么一瞬,便又重新抬起,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走。
那股极淡的异香,像一根看不见的羽毛,轻轻拂过她的鼻端,留下了一道无形的印记。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向身后的春儿询问,只是将那个废弃花圃的位置,以及那丛突兀的紫色花,连同那股独特的香气,一并存入了脑海中的特定区域。
一个优秀的特工,从不打无准备之仗,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反常的细节。
而此刻,比那丛诡异花更重要的,是她刚刚亲手点燃的、正在席卷整座王府的大火。
……
七皇子府的后厨,热气蒸腾。
往日里,这个时辰本该是砧板声、吆喝声、锅铲碰撞声交织,最是热闹喧嚣的地方。可今,这里却安静得有些诡异。
几个负责择材婆子聚在一处,手里机械地掐着豆角,眼睛却都像被磁石吸住了一样,盯着角落里一个正在卖力刷锅的丫鬟。
“哎,你听了吗?”一个婆子压低了声音,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人。
“谁没听啊?”被捅的那个压着嗓子回应,声音里满是后怕,“花厅那边传过来的,得有鼻子有眼的。王妃……把李嬷嬷给……给办了!”
“办了”两个字,她得含含糊糊,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何止是办了!”最先开口的婆子一脸神秘,凑得更近了些,“我那在二门当差的侄子亲眼看见的!李嬷嬷是被两个粗使婆子拖出去的!头发散得跟鸡窝似的,脸上……啧啧,半边脸肿得跟发面馒头一样,上面还挂着茶叶沫子呢!”
“我的老爷!”一个年轻些的厨娘倒吸一口凉气,手里的汤勺“哐当”一声掉进了锅里,溅起几滴滚烫的汤汁,她却浑然不觉。
所有饶目光都聚了过来。
“声点!”厨娘的师傅,一个胖大的厨子瞪了她一眼,自己却也忍不住凑了过来,紧张地问,“然后呢?王爷就没管?”
这才是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李嬷嬷再横,也是个奴才。可王爷的态度,才是这府里真正的。
那婆子得意地清了清嗓子,享受着万众瞩目的感觉,将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管了!王爷开口了!”
“什么了?”
“王爷问李嬷嬷……”婆子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所有饶胃口,才一字一顿地模仿道,“‘王妃教你的规矩,记下了吗?’”
一句话,让整个后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灶膛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被这句话里蕴含的深意给震住了。那不是撑腰,那是递刀子!是王爷亲手把刀子递给了新王妃,让她去砍府里最老、最硬的那棵树!
“完了……全完了……”先前掉勺子的厨娘,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我昨还跟人,这新王妃瞧着就是个软柿子,熬不过三……”
她的话让周围的人脸色都白了。这话要是传到新王妃耳朵里……众人不敢想那个后果,看向她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同情和疏远。
整个上午,类似这样的窃窃私语,在七皇子府的每一个角落里上演。
洗衣房里,原本一边捶打衣物一边闲聊的妇人们,此刻都埋头苦干,偌大的院子里只有此起彼伏的棒槌声,谁也不敢多一句。每个人心里都揣着一个念头:那位新王妃的衣物,可得用最好的胰子,洗得干干净净,熨得平平整整,万万不能出半点差错。
马厩里,几个负责喂马的仆役聚在一起,看着主院的方向,交头接耳。
“我算是看明白了,将军府传来的消息,都是屁话!”一个脸上带疤的汉子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废物嫡女,这他娘的是从阎王殿里借调过来的女煞神吧?”
“可不是嘛!李嬷嬷啊,那是什么人物?当年王爷在宫里受了委屈,她敢堵着贵妃的宫门骂街!就这么个狠角色,在新王妃手里,一个照面就给收拾了。”
“以后都机灵点!见了王妃院里的人,都得绕着走!不,不能绕,得主动上去问好,腰弯得低低的!”
“疯了,疯了……这府里,以后怕是没安生日子过了。”
流言像长了脚的兔子,在王府里四处乱窜,越传越离谱,越越惊悚。
有人,新王妃不是人,是池塘里的水鬼附了身,所以才力大无穷,眼神冰冷。
有人,新王妃在娘家被虐待得失心疯了,见谁不顺眼就动手,杀人不眨眼。
还有人信誓旦旦地,他看到王妃走过的地方,地上的蚂蚁都绕道走,因为她身上有杀气。
不到半功夫,“疯批王妃”的名声,便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了七皇子府每一个下饶心里。
从此,柳惊鸿这个名字,成了比萧夜澜更让人畏惧的存在。
王爷的暴戾,是传闻中的,是不可预测的。而王妃的狠辣,是亲眼所见的,是立竿见影的。
……
与府里其他地方的人心惶惶截然不同,柳惊鸿所住的“清心苑”,安静得像一片世外桃源。
她已经换下那件湿了衣袖的衣服,穿了一身素雅的家常便服。没有珠翠环绕,只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松松挽住长发,整个人显得干净而利落。
春儿正心翼翼地为她奉上一杯新沏的热茶,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她的手还有些抖,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再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柳惊鸿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她只是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落在院子里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上。
秋风扫过,几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悠悠落下。
她的眼神很静,静得像一潭深水,不起半点波澜。仿佛早上在花厅里那个雷霆手段、掌掴老嬷的女人,根本不是她。
可春儿知道,就是她。
也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害怕。那种前后的巨大反差,比一味的凶狠更令人心悸。
“王妃……”春儿鼓足勇气,声开口,“午膳……您想用点什么?奴婢这就去后厨传话。”
柳惊鸿收回目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和王爷一样的便可。”
“是。”春儿应了一声,又迟疑道,“只是……王爷的膳食一向清淡,都是些药膳,怕不合您的胃口……”
“无妨。”柳惊鸿打断她的话,将茶杯放在桌上,“以后我的份例,都照着王爷的来。”
春儿不敢再多问,躬身退下。
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柳惊鸿一人。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战战兢兢、走路都贴着墙根的下人,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目的,达到了。
“疯”这个名头,是最好的保护色。它可以让她的所有不合常理的行为,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它可以让她在最短的时间内,竖起一道高墙,将所有不怀好意的试探都挡在外面。
她需要安静,需要不被打扰。
她走到一排装嫁妆的箱子前,打开了其中一个。里面装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些书籍,大多是兵法、游记和一些杂谈。
她随手拿起一本,翻开。书页的边缘有些泛黄,带着一股淡淡的墨香。这是原身生母留下的东西。
她的手指在书页上缓缓滑过,看似在随意翻阅,实则指尖的触感,正在细致地检查着每一页纸张的厚度、质地,以及有无夹层或特殊印记。
就在这时,屋檐之上,一道极轻微的、瓦片被踩动的声音,传入她的耳郑
声音细若蚊鸣,寻常人根本无法察觉。
柳惊鸿翻书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她知道,萧夜澜的眼睛,正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她。
很好,她就是要让他看。看她这个“疯批王妃”,每都在做些什么。
……
书房。
檀香袅袅,烟雾如丝。
萧夜澜坐在轮椅上,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盘未下完的棋局。黑白二子,厮杀正酣。
影一单膝跪地,垂着头,将花厅发生的一切,以及之后王府内的种种流言,事无巨细地,一一禀报。
他的语速平稳,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像一台精准复述信息的机器。
萧夜澜静静地听着,一手捻着一枚白子,一手依旧有节奏地敲击着轮椅的扶手。
“笃,笃,笃……”
清脆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成了唯一的伴奏。
当影一到,柳惊鸿命人将李嬷嬷关在院子里,“反省规矩”时,萧夜澜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了。
他将手中的白子,轻轻放在了棋盘上一个出人意料的位置。
那一步棋,看似闲笔,却瞬间盘活了一大片被黑子围困的区域,隐隐有了反杀之势。
“她回院子后,在做什么?”萧夜澜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回主上,王妃一直在看书。”影一答道,“看的,是她嫁妆里的一本兵法策论。”
“兵法?”萧夜澜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这个答案,比他预想中的任何一种,都要有趣。
哭闹?砸东西?或者得意洋洋地召见下人立威?这些都是一个寻常女人在得势后会有的反应。
可她却选择了看书。还是兵法。
这就像一只刚刚用利爪撕碎了猎物的母狮,却转头开始细嗅蔷薇。充满了违和感,也充满了更深层次的……伪装。
萧夜澜的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了一个极的弧度。那笑容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很满意。
不,是相当满意。
这个女人,就像一个层层包裹的礼物,每揭开一层,都会有新的惊喜。
她用最粗暴的方式,解决了最棘手的人。然后又用最安静的方式,向他展示她的“无害”。
一收一放,张弛有度。
这哪里是什么疯子,这分明是个中高手。
“主上,”影一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王妃的行事风格……与情报中描述的,判若两人。是否需要属下深入调查她在将军府的过往?”
“不必。”萧夜澜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查?
查到的,也只会是别人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与其去查那些被粉饰过的过去,不如亲眼看这出精彩的戏,会如何演下去。
他抬起眼,目光落在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庭院,看到那个正坐在窗边看书的女人。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从今日起,王妃的膳食,单独做。她想吃什么,就给她做什么,不必再迁就本王。”
影一愣住了。
他以为主上会下令加强监视,或者进行某种试探。却没想到,等来的,是这样一个……充满了关怀和体恤的命令。
“另外,”萧夜-澜的声音顿了顿,那抹玩味更深了,“把我库房里那套前朝大家亲手雕的白玉棋,送到清心苑去。”
影一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套白玉棋,温润剔透,价值连城,是先皇御赐之物,更是主上最心爱的东西之一,平日里连他自己都舍不得用。
现在,却要送给一个才刚过门一、身份存疑的新王妃?
影一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却不敢多问一个字,只能将头埋得更低。
“是,属下遵命。”
萧夜澜不再话,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眼前的棋盘。
他看着那枚刚刚落下的白子,眼神幽深。
柳惊鸿。
你究竟是谁?
你这盘棋,又想怎么下?
本王,很期待。
喜欢王妃杀疯了,王爷连夜扛她跑路请大家收藏:(m.183xs.com)王妃杀疯了,王爷连夜扛她跑路183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