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的过程短暂而漫长。
身体在黑暗中失控，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冰块碰撞碎裂的轰鸣。时间仿佛被拉长，又似乎在瞬间凝滞。我本能地蜷缩身体，护住头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砰！”
后背重重撞在什么坚硬而富有弹性的东西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眼前一黑，五脏六腑都错了位。紧接着是噼里啪啦的碎冰砸落在周围。我剧烈地咳嗽着，胸腔火辣辣地疼，但意识还算清醒。
“咳咳……都没事吧？”我挣扎着喊出声，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没事……”
“活着……”
“陆知简没事……”
“我的脚……好像扭了……”
七嘴八舌的回应传来，带着痛楚和惊魂未定。我摸索着找到掉在身边的手电，用力拍打了几下，光线顽强地重新亮起，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我们掉进了一个巨大的、由无数巨大冰块堆叠挤压形成的然冰隙深处。上方是刚才塌陷的窟窿，隐约还能看到一点微光，但距离我们至少有十几米高，四壁光滑如镜，根本不可能攀爬。而我们身下，是厚厚的、相对松软的积雪和碎冰，正是这层缓冲救了我们一命，但不少人都受了些轻伤，云梦谣的脚踝肿了起来，罗青衣正在给她紧急处理。
“清点人数！检查装备！”我忍着痛站起身。
很快，情况汇总过来。人都在，无人失踪，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但装备损失惨重，一部分补给和备用绳索在坠落过程中遗失了，公输铭的工具包被划开一个大口子，不少精密工具掉了出去。最麻烦的是，与留在上面的格桑大叔联系的唯一一部大功率对讲机，在撞击中彻底碎裂。
我们被彻底困在了这冰川的腹部，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妈的！”金万贯骂了一句，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冰壁上，冰屑簌簌落下。
“省点力气。”林闻枢冷静地提醒，他正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这地方不简单。”
我举起手电，向四周照射。我们所在的这个冰隙，更像是一条巨大的、曲折的冰内隧道，前后都延伸向无尽的黑暗。冰壁并非完全透明，内部充满了无数气泡和杂质，在手电光下呈现出一种浑浊的、如同磨砂玻璃般的质感，光线无法穿透太远，更添了几分压抑和神秘。空气比上面更加寒冷潮湿，带着一股万年冰层特有的、难以形容的陈旧气息。
“刚才的冰崩和塌陷，不完全是自然现象。”公输铭检查着冰壁的断裂面，眉头紧锁，“边缘太整齐了，像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撑裂的。”
他的话让所有人背后一凉。
“先别管怎么掉下来的了，”罗青衣给云梦谣包扎好脚踝，站起身，脸色凝重，“得想办法出去。这里的温度太低，伤员撑不了多久。”
我们整理了一下剩余的装备，将还能用的物资集中起来。食物和燃料还算充足，省着点能用几。关键是找到出路。
“两条路，”我指着隧道前后两个方向，“选哪边？”
林闻枢闭着眼，仔细分辨着空气流动的微弱差异。“这边，”他指向隧道更深处的方向，“有极其微弱的空气流动，虽然很冷，但感觉……更‘深’。”
深，往往意味着更危险，但也可能意味着更接近核心。
没有更好的选择，我们稍作休整，开始沿着林闻枢指示的方向前进。隧道内部崎岖不平，脚下是光滑的冰面和突兀的冰棱，行走极其困难。林闻枢和公输铭轮流在前面探路，用冰镐敲击冰面，测试虚实。
走了大约半个时，前方的隧道变得开阔起来，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冰室。冰室的中央，矗立着几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型冰柱，它们并非然形成，而是呈现出一种奇特的、螺旋上升的结构，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柱，表面还雕刻着一些早已被冰霜覆盖、模糊不清的图案。
“看地上。”玄尘子虚弱地开口，他指着冰柱下方的地面。
那里不再是杂乱的自然冰面，而是被人工修葺过，铺设着巨大的、切割平整的黑色石板！石板上同样刻满了与冰柱上风格一致的奇异纹路，这些纹路在冰层的覆盖下若隐若现，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老和诡秘。
“这里……有人来过。”公输铭蹲下身，用手套擦去石板上的一片浮冰，露出下面清晰的刻痕，“不是近代的工艺。这些石头，是从外面运进来的。”
在万古冰川的深处，发现明显的人工建筑遗迹，这本身就足够骇人听闻。这证实了“守冰人”的传并非空穴来风。
我们心翼翼地踏入这间冰室，手电光在巨大的冰柱和黑色石板间扫视。突然，走在前面的林闻枢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警戒。
“有东西……在前面移动。”他的声音压得极低。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握紧了手中的冰镐或武器。手电光齐齐射向前方冰柱的阴影处。
只见一个白色的影子，极其模糊，仿佛是由冰晶和寒气凝聚而成，悄无声息地从一根冰柱后面滑了出来。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像一团流动的雾，又像一件飘荡的破烂衣袍，在离地半尺的高度悬浮着，缓缓移动。
是格桑大叔的“不干净的东西”！
那白色的影子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停顿了一下，然后猛地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它根本没有五官，但那团模糊的雾气中心，仿佛有两个更深的空洞，锁定了我们。
一股难以形容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不是物理上的低温，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和恐惧。
“后退！”我低喝一声。
几乎在我出声的同时，那白色的影子发出一声极其尖锐、直刺灵魂的嘶鸣！那声音不像任何生物能发出的，充满了怨毒和冰冷。
紧接着，四周的冰壁上，接二连三地浮现出更多的白色影子！它们从冰层中渗透出来，如同从沉睡中苏醒，无声地滑入冰室，将我们隐隐包围在了中间。
它们没有实体，但所过之处，空气中的水分瞬间凝结成细密的冰晶，温度骤降。
我们背靠背围成一圈，将伤员护在中间。罗青衣已经拿出了她特制的药粉，警惕地看着这些非虚非实的诡异存在。公输铭握紧了改造过的、能发射信号弹的短铳。林闻枢的飞刀扣在指间。
“这些东西……怕火吗？”金万贯声音发紧，点燃了一个型燃烧棒，橘红色的火焰在幽蓝的冰室中跳跃，带来一丝微弱的光和热。
火焰出现的瞬间，离我们最近的那个白色影子似乎瑟缩了一下，向后退了少许。
有效！
但没等我们高兴，冰室深处，传来一声更加沉重、更加庞大的摩擦声。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从沉睡中，被彻底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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