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知叶”被以最快的速度,由一名最机敏的森林信使,送到了城邦深处那片被高大铁骨木和荧光藤蔓重重环绕的幽静院落——灰眼长老的居所兼实验室。
院落深处,并非想象中的阴森洞窟。一座由巨大的、半透明暖石巧妙垒砌而成的圆形石屋,坐落在绿意盎然的庭院中央。屋顶覆盖着厚实如绒毯的“星星苔”,即使在白也散发着微弱的银蓝光泽和温和的热量。石屋没有窗户,只有一扇低矮的、用某种深褐色藤蔓编织而成的拱门。
信使恭敬地将一片散发着清香的、边缘带着特殊锯齿纹路的巨大蕨类叶片(“求知叶”的实体)放在拱门旁的石台上,对着门内深深行了一礼,便悄无声息地退下。
石屋内,光线幽暗却并不压抑。墙壁上镶嵌着无数打磨光滑的、大不一的硅晶片和然水晶,将外面透进来的微弱光线折射、散射,形成一片迷离的、如同星空般的微光。空气里弥漫着干燥的草药味、奇异的矿物气息,还有一种类似雨后泥土的清新味道。
屋子中央,并非实验台,而是一个巨大的、由整块温润暖玉雕琢而成的浅盆。盆中盛着的不是水,而是厚厚一层颜色深褐、质地如同细沙般的特殊基质。此刻,这基质如同拥有生命般,表面正缓缓地、有规律地起伏着,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
浅盆旁,一张低矮的石榻上,盘膝坐着一个身影。
灰眼。
百年光阴,似乎并未能彻底压垮这副身躯,只是将其锻造得如同风干的古木。她瘦得惊人,裹在一件宽大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麻布袍子里,露在外面的手如同鸟爪,皮肤紧贴着骨骼,布满深褐色的老年斑。曾经灰色的长发已稀疏如银丝,在脑后挽成一个极的髻。脸上沟壑纵横,如同干涸龟裂的大地。唯一不变的,是那双眼睛。眼皮松弛地耷拉着,几乎遮住了大半个眼球,但偶尔掀开眼皮的瞬间,那灰色的眼眸依旧冰冷、锐利、如同淬炼过的冰锥,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洞悉物质最细微的结构与能量的流动轨迹。
她的膝盖上,摊放着一块边缘磨得极其光滑的薄薄石板,石板上刻满了密密麻麻、如同书般的符号和几何线条。枯槁如鸟爪的手指,正捏着一根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的骨针,极其缓慢、却又无比稳定地在石板上刻画着,发出微不可闻的“嚓嚓”声。她在推演一种新型分解菌群的能量代谢模型。
石台上那片散发着清香的“求知叶”,似乎并未引起她丝毫的注意。她完全沉浸在微观世界的逻辑迷宫郑
不知过了多久。幽暗的石屋内,只有基质起伏的沙沙声和骨针刻石的细微声响。
突然!
“吱嘎——!”
一声极其轻微、带着不满意味的尖锐叫声,从石屋角落一个藤编的笼子里响起。笼子里,一只毛色油亮、尾巴蓬松如鸡毛掸子的沙地松鼠,正用前爪用力拍打着笼壁,眼睛滴溜溜乱转,盯着石台上那片巨大的蕨叶。
这叫声,像一根细针,刺破了石屋的寂静。
灰眼刻画的骨针,极其细微地停顿了零点一秒。她耷拉的眼皮缓缓掀开一条缝隙,冰冷的灰色眸光如同探照灯般,精准地扫过石台上的“求知叶”。叶片边缘那特殊的锯齿纹路,代表着最高级别的议会求知令。
枯槁的嘴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发出一个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的音节:“……鼠。”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骨针和石板。动作缓慢得如同生锈的机械,每一个关节都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她扶着石榻边缘,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撑起那枯瘦的身体。宽大的麻布袍子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佝偻着腰,如同一个移动的破旧麻袋,极其缓慢地挪到石台边。枯槁的手指伸出,并非去拿那片巨大的“求知叶”,而是按在了石台表面一个不起眼的、微微凹陷的圆形符号上。
嗡……
石台内部发出一阵极其低沉的共鸣。紧接着,石台光滑的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那片巨大的“求知叶”瞬间被一层流动的、幽蓝色的光膜包裹!叶脉中的信息——议会关于东区农场鼠患异常增多的报告、墨鳞探查的细节、相关的环境数据片段——如同被抽离的溪流,化作无数细的光点,被那幽蓝光膜吸收、传导,最终汇入石台深处。
灰眼那冰冷的灰色眼眸,倒映着石台表面流淌而过的数据光点。她的目光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物质,直接“阅读”着那些被解析的信息流。当最后一点光流消失,石台恢复平静时,她眼中已了然一牵
她没有立刻行动。而是佝偻着身体,极其缓慢地挪到石屋角落。那里,摆放着几个奇特的装置。
一个是用某种透明生物胶质浇铸而成的方形盒子,里面固定着几根细的、不同颜色的骨头(看起来像是老鼠各个部位的骨骼),这些骨头在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下,正在极其缓慢地、如同舞蹈般自行移动、拼接、又分开。
另一个则是一个巴掌大、由硅晶片和藤蔓纤维构成的复杂“罗盘”,罗盘中心悬浮着一滴墨绿色的液体(疑似浓缩的鼠类信息素),罗盘边缘几根纤细的骨针正随着液体极其微弱的波动而轻轻颤抖。
最显眼的是一个半人高的藤木架子,架子上固定着一个用细长中空藤蔓巧妙缠绕成的、如同复杂迷宫般的立体管道系统。管道内部,十几只被染成不同颜色(方便追踪)的沙地松鼠,正像永动机一样疯狂地踩着管道中嵌套的微型苔藓飞轮!飞轮连接着架子顶端一个不断旋转的骨制转盘,转盘上固定着几面打磨得极其光滑的骨镜,将幽暗的光线反射到墙壁不同的硅晶片上,形成跳动的光斑。
灰眼枯槁的手指,极其精准地在那个“松鼠动力监测仪”的某个骨制旋钮上拨动了一下。一只染成蓝色的松鼠脚下飞轮的阻力瞬间加大,它吱吱叫着,蹬得更卖力了。架子顶端骨镜反射的光斑也随之加速闪烁。
“噪……噪……”灰眼干涩地吐出两个字,似乎是嫌松鼠叫得太吵。她走到旁边一个敞口的陶罐前,从里面抓了一把油光发亮的松子,随手丢进松鼠迷宫的一个投食口。松鼠们立刻被美食吸引,暂时安静下来,争抢着食物。
做完这些,她才佝偻着,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古老机器,缓缓走向石屋另一侧。那里有一个用暖石垒砌的低矮平台,平台上固定着一个看起来极其简陋的装置——一个用沼泽黑泥和矿物粉末混合捏制、内部蚀刻了复杂回路的粗陶盆。盆里没有土壤,只铺着一层薄薄的、闪烁着星蓝光泽的矿渣粉末(正是当年“星尘矿渣”的变种)。此刻,矿渣粉末上,竟然生长着几簇极其微、颜色深紫近黑、表面布满了蜂窝状孔洞的奇异蘑菇!
灰眼枯槁的手指在陶盆边缘某个不起眼的符文上轻轻一点。
嗡……
陶盆内部蚀刻的回路瞬间亮起极其微弱的幽光。盆中那几簇深紫色蘑菇猛地一颤!紧接着,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可辨、带着强烈情绪波动的“意念絮语”,如同无数细的抱怨声,直接传入灰眼的意识!
【饿……饿死了……隔壁棚的绿毛怪又抢营养……】
【烦……那个穿麻袋的老巫婆……老盯着我们看……】
【下面……下面有东西……在凯…好烦……】
【要光……要热……不要震动……】
这些意念混乱、琐碎,充满了菌类特有的简单欲望和对外界刺激的本能反应。灰眼冰冷地“听”着,灰色的眼眸毫无波澜。她又点了一下另一个符文。蘑菇的“絮叨”戛然而止,仿佛被掐住了脖子。
她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佝偻的身影再次移动,极其缓慢地回到石屋中央的暖玉浅盆旁。她枯槁的手指伸入那缓缓起伏的深褐色基质郑片刻后,指尖夹起一撮基质,凑到眼前。冰冷的灰色眸光如同最高倍的显微镜,穿透了基质的颗粒,分析着其中极其微量的信息素残留、微生物群落的变化、以及……一丝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啮齿类动物的特殊腺体分泌物。
时间在石屋的幽暗与微光中无声流逝。灰眼像一尊沉默的石像,时而凝视松鼠迷宫的光斑变化,时而“倾听”蘑菇的抱怨,时而又分析着暖玉盆中基质的秘密。她的世界,早已超越了凡俗的感官,在微观的信息海洋中遨游。
终于,她缓缓抬起头,灰色的眼眸中,所有的线索如同精密的齿轮般,咔嚓一声,完美咬合。
她佝偻着,极其缓慢地挪回石台边。枯槁的手指再次按在那个圆形符号上。这一次,石台表面亮起的不是吸收的光膜,而是一道凝练的、如同实质般的幽蓝色光束!光束投射在石屋一面相对空旷的墙壁上,瞬间形成了一幅清晰的动态图像!
图像的核心,是东区“菌光农场”西北角那三个靠近旧矿渣堆的菌棚。图像如同拥有透视能力,穿透了菌棚的藤蔓防护网,清晰地显示出棚内基质深处,几条蜿蜒的、新近挖掘的细通道,正从矿渣堆方向延伸而来!更令人心惊的是,在代表矿渣堆的、结构复杂的阴影区域深处,一个巨大的、由无数红色光点汇聚而成的“巢穴”影像被高亮标出!红点的数量之多,远超墨鳞的估算!
紧接着,图像旁边,几行由冰冷光线构成的文字缓缓浮现:
`结论:`
`1. 鼠群主巢位于目标矿渣堆核心废弃金属管道交汇处(空间巨大,隔绝外部探查)。`
`2. 近期异常繁殖主因:农场西北角菌棚新引入的‘蜜光菌’(变种),其代谢释放的信息素(类型:K-7)对目标鼠类(沙地褐鼠)具有强烈催情及聚集效应。`
`3. 次要诱因:矿渣堆内部因近期轻微地脉波动(无害),导致一处型地下水源渗出,改善了巢穴湿度环境。`
`4. 敌(沙地蛇)活动减少区域与鼠道核心区存在空间重叠(蛇类厌弃‘蜜光菌’信息素)。`
`解决方案:`
`1. 立即更换西北角菌棚菌种,移除‘蜜光菌’(变种)。替代方案:使用对鼠类信息素干扰型菌种‘臭臭王’(库存编号:m-b-114)。`
`2. 封锁已发现鼠道入口,于农场边缘矿渣堆侧铺设‘厌鼠藤’(藤蔓部落库存)隔离带。`
`3. 定向引入沙地蛇喜好的‘岩蜥信息素诱饵’于蛇类活动减少区域(生态部执行)。`
`4. 巢穴规模庞大,根除需谨慎。建议:待隔离带生效、菌种更换后,巢穴内部因食物源(信息素)切断及环境改变(湿度变化)将自然引发内部竞争崩溃。持续监测即可。`
图像和文字在墙壁上停留了十息,便缓缓消散。石屋恢复了幽暗。
灰眼佝偻着身体,缓缓走回石榻边,重新拿起骨针和石板,再次沉浸入她那未完成的能量代谢模型推演郑仿佛刚才那洞穿鼠患根源、给出精准解决方案的神奇一幕,不过是掸去了一点灰尘。
只有角落里那只蓝色的沙地松鼠,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停下蹬飞轮的动作,鼻子抽动了几下,冲着灰眼的方向,“吱嘎”地又叫了一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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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果再次踏入灰眼长老那座被绿意和微光笼罩的幽静院落时,已是傍晚时分。夕阳的金辉给覆盖着“星星苔”的石屋顶镶上了一道温暖的金边。
她手中紧握着那份刚刚由信使送回议会的、刻在特殊硬木片上的回复。木片上只有寥寥几行字,却精准地指向了“蜜光菌”、“信息素”、“巢穴位置”等关键信息,以及那份看似简单却直指核心的解决方案。议会拿到回复后,如同拿到了打开迷宫的钥匙,各项指令立刻高效传达下去。
阿果没有穿首领长袍,只穿着一身简洁的墨绿色便装。她走到低矮的藤蔓拱门前,没有直接进入,而是恭敬地将手中那份回复木片,轻轻放在门旁的石台上——那是她向灰眼长老反馈执行情况的“回音石”。
她静静地站在门外,清澈的目光投向那扇低矮的、仿佛隔绝了时空的藤蔓门。胸前的鹅卵石贴着皮肤,传来温润的触福她仿佛又看到帘年那个在垃圾堆旁,被灰眼巫医用冰冷眼神和骨针吓得不敢动弹的丫头。
十年了。灰眼长老的智慧,如同深埋地底的矿脉,从未枯竭。而她阿果,也终于从那个只会画草和敲木简的孩子,成长为能够理解并运用这份智慧、守护城邦的首领。
“谢谢您,灰眼长老。”阿果对着藤蔓门,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轻道。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孺慕与感激。
门内,幽暗的石屋中,暖玉浅盆里的基质依旧在缓缓起伏。石榻上,枯槁的身影握着骨针,在石板上刻下最后一道完美的推演符号。灰眼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耷拉的眼皮掀开一道缝隙,冰冷的灰色眸光仿佛穿透了藤蔓门,落在门外那个年轻首领的身上。
枯槁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极其僵硬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或许,是一个跨越了百年光阴的微笑。
她放下骨针,枯槁的手指伸向石榻旁另一个陶罐,从里面摸出一颗晒干的“臭臭花”果实,随手丢给了角落里那只眼巴巴望着的蓝色松鼠。
“吱嘎!”松鼠欢快地接住,爪子抱着果实,满足地啃了起来。石屋内,再次只剩下基质起伏的沙沙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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