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风雪中跋涉了整整一夜，亮时终于看到炊烟。刘墨扯下腰间的玉佩，这是原主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去换些吃的，我们得找个地方落脚。\"翠犹豫着接过玉佩，刚要转身，远处传来马蹄声。刘墨一把将她推进灌木丛，自己也伏在雪地里。一队绿营兵模样的人策马而过，为首者腰间悬着柳叶刀，马鞍上挂着《明史》抄本的封皮。\"看来戴震得没错，整个直隶都在搜捕《明史》批注者。\" 刘墨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想起在松雪斋看到的《明史》批注本，那些用朱砂圈点的文字仿佛还在眼前：\"奴才该死\"、\"此乃逆言\"。
他们辗转来到苏州城外，城墙上贴着悬赏告示，画像上的人赫然是刘墨。翠吓得面无人色：\"少爷，怎么办？\"刘墨扯下头巾包住脸：\"戴先生过，苏州有他的人接应。我们去玄妙观找个姓柳的道长。\"两人混在进城的挑夫队伍中，刚走到观前街，就被几个泼皮拦住去路。为首的麻子伸手去抓翠的包袱：\"娘子长得标致，陪大爷喝杯酒怎样？\"刘墨刚要动手，人群中突然飞出一枚铜钱，正中子手腕。一个身着青衫的年轻人分开众人：\"光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女，当苏州府的王法不存在吗？\"麻子一看对方腰间的玉佩，立刻点头哈腰：\"原来是柳公子，的有眼不识泰山。\"年轻人摆摆手，示意泼皮们退下。刘墨注意到他腰间的玉佩上刻着 \"地会\" 三字，与戴震书房中见过的令牌极为相似。\"在下柳如是，戴震先生让我在慈候多时。\" 年轻人作揖道，\"两位请随我来。\"他们跟着柳如是穿过几条巷，来到一处不起眼的宅院。柳如是推开后门，刘墨闻到熟悉的墨香 —— 正是松雪斋的味道。
\"戴震到底是什么人？\" 刘墨警惕地问道。柳如是苦笑：\"实不相瞒，戴先生是地会苏州分舵的堂主。此次让两位来江南，一是为了保护《明史》批注本，二是......\"话音未落，院门突然被撞开。五六个捕快手持利刃闯进来，为首者正是在冰河追杀他们的捕头。\"柳堂主，别来无恙？\" 捕头冷笑着抽出腰间的佩刀，\"地会勾结逆党，该当何罪？\"柳如是脸色大变，突然转身撞破后窗，带着刘墨和翠翻墙逃进隔壁的绣坊。绣娘们尖叫着四散奔逃，刘墨看到一架织机上正绣着《明史》的残卷图案。\"快走！\" 柳如是将他们推进一间堆满绸缎的库房，自己则返身堵住门口。刘墨听到刀剑相交的声音，夹杂着柳如是的惨叫声。翠吓得浑身发抖，刘墨捂住她的嘴，透过门缝看到捕头提着滴血的柳叶刀走进来。就在这时，库房的地板突然裂开，一只手将他们拽进暗道。地道里漆黑一片，刘墨听到流水声，估摸着是通向护城河。带路的人举着油纸灯笼，刘墨认出是松雪斋的伙计。戴先生早有安排，苏州城每个分舵都有逃生地道。\" 伙计压低声音，\"两位暂且在寒山寺落脚，戴先生明日便到。\"
他们在寒山寺的藏经阁躲了三。刘墨借着佛前长明灯的光，仔细研读《明史》批注本。当看到原主莫罗在靖难之役章节写下 \"成祖虽篡，犹胜建文\" 时，不禁冷汗直冒 —— 这种议论在乾隆朝足以诛连九族。第四清晨，戴震终于现身。他换下儒生长衫，身着藏青色劲装，腰间别着两把左轮手枪 —— 这是刘墨在现代博物馆见过的明代制式武器。\"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两位了。\" 戴震将手枪拍在供桌上，\"地会需要《明史》批注本中的反清证据，而两位......\"刘墨突然打断他：\"戴先生，我只想安身立命，不想卷入党派之争。\"戴震冷笑：\"林公子（刘墨化名）可知，你批注的《明史》已被顺府列为逆书？就算你躲到涯海角，乾隆皇帝也会派人追杀。\"刘墨握紧《明史》抄本，突然发现扉页夹层里藏着一张纸条。展开一看，竟是莫罗生母的血书：\"忍字心头一把刀，莫忘靖难忠臣骨。\"
戴震凑近一看，脸色大变：\"这是前明忠臣后裔的标记！原来莫罗少爷......\"刘墨突然意识到，原主莫罗的生母很可能是建文旧臣之后。他想起莫罗记忆中母亲临终前的话：\"莫要忘记你是谁的子孙。戴先生，我想通了。\" 刘墨将血书收好，\"我可以帮地会整理《明史》批注，但我要你保证翠的安全。\"戴震点头：\"苏州织造局有位姓沈的主事，是我们的人。我会安排你们在他府上暂住。\"当晚，刘墨和翠被送到沈府。这是一座典型的江南宅院，假山流水，曲径通幽。沈主事亲自迎接，刘墨注意到他书房里挂着一幅《江暮雪图》，正是戴震之前提到的联络暗号。\"林公子请放心，府上绝对安全。\" 沈主事将他们带到西跨院，\"这是拙荆的绣房，等闲人不得入内。\"翠看到满屋子的绣绷和丝线，眼睛一亮：\"沈夫人，这些绣品真漂亮。\"沈主事笑道：\"女若雪最擅苏绣，明日让她来教姑娘。\"接下来的日子，刘墨白在沈府的书房整理《明史》批注，晚上则教翠识字。他发现翠资聪颖，不到半月就能通读《三字经》。\"少爷，你我们能一直这样下去吗？\" 翠捧着绣绷，针脚细密地绣着《归去来兮辞》。刘墨望着窗外飘落的梅花，心中却想起戴震昨日留下的话：\"乾隆皇帝已下旨严查《明史》批注，江南各府正在挨家挨户搜查。\"
正月十五元宵节，沈府张灯结彩。刘墨抱着整理好的《明史》批注本，准备去玄妙观与戴震会合。刚走到巷口，就看到一队衙役押着几个书生走过，其中一人正是柳如是。\"林公子，快走！\" 沈主事突然从暗处闪出，\"戴震被出卖了，衙役们正在全城搜捕地会成员。\"刘墨转身要回沈府，却听到翠的惊呼声。他冲进绣房，只见若雪举着一把剪刀抵住翠咽喉，沈主事站在门口冷笑：\"林公子，把《明史》批注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不死。\"刘墨握紧抄本，突然将其扔进炭盆。火苗窜起的瞬间，沈主事扑过去抢救，刘墨趁机拽着翠破窗而出。
他们在苏州城里狂奔，身后传来衙役的呼喊声。路过寒山寺时，刘墨看到戴震的马车停在山门前，车辕上插着一支带血的箭矢。\"快上车！\" 戴震从车窗探出头，额角流着血，\"沈主事是乾隆皇帝的密探，我们中了圈套。\"马车刚启动，数十名粘杆处的探子从四面八方涌来。戴震掏出双枪射击，刘墨看到枪管上刻着 \"松雪斋\" 三字。\"抱紧我！\" 刘墨将翠护在怀里，马车撞破寺门冲进放生池。冰层碎裂的瞬间，刘墨看到戴震跃入水中，手里紧紧攥着那本燃烧的《明史》批注本。他们在冰冷的河水中沉浮，刘墨感觉意识逐渐模糊。恍惚中，他看到母亲用血写的 \"忍\" 字在水面浮现，接着是戴震的声音：\"记住，《明史》批注本在寒山寺的大佛肚里......\"当刘墨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艘乌篷船上。翠正用热毛巾给他擦脸，船外传来吴侬软语的叫卖声。\"少爷，我们在太湖上。\" 翠抽泣着，\"戴先生...... 他没能上来。\"
刘墨摸了摸怀中的《明史》残卷，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条：\"林墨亲启：若见此书，吾已归。寒山寺大佛腹中另有批注本，望善用之。\"船行至无锡码头，刘墨看到茶馆里贴着新的告示：\"钦犯戴震已伏诛，《明史》批注本尽数焚毁。\"他低头看着怀中的残卷，突然明白戴震为何要保留半本《御制诗集》—— 诗集里的乾隆御笔诗，与《明史》批注形成互文，暗藏着反清复明的密码。\"翠，我们去杭州。\" 刘墨握紧船桨，\"我要在西湖边开一家书局，就叫 ' 松雪斋 '。翠擦干眼泪，从包袱里取出半块玉佩：\"这是沈夫人给我的，她若雪姑娘是地会的人，让我们去杭州找她。\"刘墨接过玉佩，发现与戴震的令牌严丝合缝。他望着烟波浩渺的太湖，仿佛看到无数前明忠臣的魂魄在水面浮现。乾隆十年春，杭州西湖畔新开了一家松雪斋书局。掌柜林墨行事低调，只卖《御制诗集》和《三字经》。唯有熟识的文人知道，书局后院藏着半部《明史》批注本，以及乾隆皇帝御笔亲题的 \"忠君爱国\" 匾额 —— 这是刘墨用半本诗集从戴震那里换来的护身符。每当月明星稀之夜，刘墨总会登上宝石山，望着南屏晚钟的方向。他知道，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明史》批注本的抄录从未停止，就像西湖的水，永远在月光下静静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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