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府衙大堂，阳光微曦照得深入，完颜宗翰斜倚在虎皮交椅上，指节无意识地叩着案上的鎏金酒樽，眉峰拧成一团疙瘩 —— 那酒樽里的酒早已凉透，他却一口未动，满殿都浸着他的怒气。
“这兀术！翅膀是真硬了！” 宗翰猛地一拍案，酒樽 “哐当” 一声撞在案角，洒出的酒液溅在他的锦袍上，“早知道当初就该跟圣上明，绝不能给这子独掌兵权！如今倒好，他在淮南擅自进兵，连我的军令都敢违抗，真是反了！”
站在一旁的完颜娄室连忙上前，躬身劝道：“大王息怒！那兀术将军许是灭宋心切，一时失了分寸，并非真要违逆您的意思。他毕竟还是二皇子一手带出来的，待他在淮南碰了壁，自然会回来听您调遣。”
“是啊大王！” 完颜撒离喝也跟着附和，语气里带着几分谨慎，“他如今麾下兵马不过万余，淮南多水网，金兵不善水战，迟早会扛不住。到时候他走投无路，还不是得回来求您？”
“求我？” 宗翰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厉色，“我看他是被连胜冲昏了头！我已上书圣上，请求暂且搁置追击赵构的计划，把兀术调回我麾下，专心攻打河北、河南 —— 这才是灭宋的根本！”
他扫了眼殿内沉默的将领，闭上眼睛，声音沉得像块铁：“你们都记着，若是因为兀术的任性，误了拿下河北、两京的大事，我定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满殿将领闻言，都躬身应和，没人敢再多一句。
长江浊浪拍岸，涛声如雷。完颜兀术立马江边，望着对岸的江宁府，脸色却愈发阴沉。他已率军攻打了两次芦镇，虽勉强占了渡口，可这滔滔江水，却成了一道堑。金兵多是北方人，不善水战，手里连艘像样的战船都没有，根本无法渡江。
“来人呐！” 兀术猛地勒转马头，对着身后的副将喝道，“传令下去，征集沿江所有渔船，再让真州的百姓加速赶造大船！然后我们趁这造船的时间，去拿下滁州。”
“是！” 副将躬身应道，却没挪步，犹豫了片刻，又凑到兀术身侧，声道，“将军，麾下儿郎们连日奔袭，又染了江南的潮气，不少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 您看，能不能先休整几日？”
兀术一拍额头，倒真把这茬忘了 —— 他满心想的都是渡江灭宋，却没顾上弟兄们的死活。“倒是某疏忽了。” 他语气缓和了些，“你速去安排，就在渡口安营扎寨，让弟兄们好好歇几日。另外，派些人盯着船工，不许他们偷懒，战船还得抓紧造！”
“末将遵令！” 副将松了口气，转身快步离去。兀术望着江水，眉头依旧没舒展开。
杭州城外，平江府的府衙里，烛火彻夜未熄。张俊、刘光世、韩世忠三位大帅并肩而立，案上摊着一张杭州城的详图，三饶影子在墙上晃来晃去，气氛凝重却又带着几分振奋 —— 这是勤王军首次会师，能否击溃叛军，就看这一战了。
“二位将军，此次带来了多少人马？” 张俊率先开口，他手指在地图上轻轻点着，语气沉稳。
“三千轻骑，皆是能战之辈！” 韩世忠声音平稳，手按在腰间的修元上，眼神锐利，“只要能杀进临安，定能把苗傅、刘正彦那两个反贼砍了！”
刘光世略一拱手，语气稍显平缓：“某带了五千步兵，虽不如轻骑迅捷，却也能守住阵脚，助二位将军攻城。”
“好！” 张俊点点头，语气里多了几分底气，“某麾下有五千人马，其中两千是水军 —— 算下来，咱们一共一万三兵力，足够拿下临安了！” 他招了招手，让韩、刘二人凑近，手指在地图上圈点起来，声音压得极低：
“韩将军，你兵马虽少，却都是精锐，可主攻北边的余杭门、艮山门 —— 那两处是叛军防守的薄弱点，你定能撕开缺口。刘将军，你带步兵攻打南边的钱湖门到候潮门，牵制叛军兵力。某则率水军，从西边的钱塘门、清波门进攻 —— 那里临着西湖，水军正好派上用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东边，有钱塘江为险，叛军易守难攻，咱们不做主攻方向，只派些人守住，别让他们从东边出逃便可。”
“还是张大帅想得周到！” 刘光世拱手赞道，眼里满是信服。
韩世忠也点头：“就依张大帅的部署，事不宜迟，咱们趁夜迅速行动！”
“好！” 张俊一拍案，眼神坚定，“二位将军即刻回营整兵，三更时分，咱们同时出兵，包围临安！”
“是！” 韩世忠、刘光世齐声应答，转身大步离去。
夜色中的临安皇城，新修的宫墙还没干透，却已被两万禁军围得水泄不通。大庆殿内，烛火通明，苗傅背着手在殿内踱来踱去，腰间弯刀的穗子晃得人心烦 —— 他本是御营司的武将，舞刀弄枪在行，如今却要处理朝政，对着满殿的公文，只觉得头都大了。
“王大人，这任免官员的奏折，到底该怎么批？” 苗傅拿起一本奏折，皱着眉问道。王世修捧着一堆公文，站在一旁，苦着脸道：“将军，这朝政之事，需按祖制来…… 可如今新皇年幼，太后又不管事，只能靠将军您拿主意。”
刘正彦坐在一旁，脸色也不好看 —— 自发动兵变以来，朝堂就乱成了一锅粥，随意罢黜官员，引得朝野怨声载道，再这么下去，不用勤王军来攻，自己这边就要先乱了。他张了张嘴，想劝苗傅收敛些，却又怕触怒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偏殿里，赵构坐在案前，面前摊着半张残破的地图，手指却没碰它，只是望着殿外的夜色，眼神空洞 —— 昔日九五之尊，如今成了叛军手里的傀儡，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心里的憋屈，比死还难受。
更深夜半，寝殿里，赵旉刚喝完奶，脸通红，睡得正沉。宫女捂着肚子，额角渗着细汗 —— 方才喝了凉汤，此刻腹痛如绞，想出去解手，又怕点燃烛火惊扰了皇爷，只好摸着黑往殿门挪。
她的手往前探着行走，脚下突然一绊，“咣当！” 一声巨响，案边的水盆架被撞倒，铜盆摔在青砖上，水花溅了满地。床榻上的赵旉猛地一颤，嘴一瘪，先咳了两声，接着 “哇” 地哭了出来，哭声又急又弱，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气息。
春桃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腹痛，连滚带爬平床前，点燃烛火，轻轻拍着赵旉的背，声音发颤：“皇爷，别怕，别怕……” 过了好一会儿，赵旉的哭声才渐渐止住，气息也顺了些，却没再睡，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摇曳的烛火，眼皮不住地抖动，身子还在微微发颤 —— 那声巨响，显然是把他吓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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