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靖背着行囊走在下山的碎石路上。青石板被露水浸得发滑，路边枯树的枝桠像瘦骨嶙峋的手，指向灰蒙蒙的。他紧了紧怀里的推荐信，指尖触到信封上 “王彦” 二字，心里的忐忑又多了几分 —— 太平宫里十年清修，练的是太极吐纳的内劲、圆转如意的拳脚，可真要面对乱世里的刀光剑影，他连自己的功夫够不够用都没底。
走了约莫两个时辰，前面的官道突然扬起一阵尘烟，“呼喝” 声顺着风飘过来。韩靖刚想躲到路边树后，七个汉子已从道旁草丛里窜出来，手里的刀枪剑斧虽多有锈迹，却也闪着寒芒。为首的是个络腮胡，脸黄得像张枯纸，手里攥着柄缺口的朴刀，指着韩靖大喝：“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韩靖停下脚步，看这伙人衣衫褴褛，裤脚还沾着泥，不像是惯匪，倒像饿极聊难民。他叹了口气，从行囊里掏出玉明真人给的包囊，解开绳结，露出里面十两雪花银 —— 那银子用棉纸包着，是太平宫历年香火钱攒下的，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诸位兄弟，我只有这点盘缠，若不嫌弃，都拿去吧。”
络腮胡眼都直了，搓着手上前两步，突然瞥见韩靖腰间的布囊和怀里的信封，眼神一沉：“你这书生，穿得素净，倒有这么多银子！定是哪家大户的子弟，不如跟咱们走一趟，让你家人拿赎金来！”
“诸位误会了。” 韩靖连忙摆手，“我只是个下山投军的弟子，这银子是师门所赠，赎金之事万万不可。如今胡虏犯境，百姓流离，你们若肯放下刀枪，不如跟我一同去富平投军，好歹能挣口饭吃，还能保家卫国。”
“少废话！” 旁边一个瘦脸汉子不耐烦了，手里细身长刀一扬，刀身映着日光，竟是柄难得的好刀，“不肯跟我们走，就别怪爷们不客气！” 罢挥刀就往韩靖肩头砍来，刀风凌厉，带着股狠劲。
韩靖瞳孔一缩，却不慌乱 —— 太平宫师所授太极，最擅以柔克刚。他不退反进，左掌虚抬如抱圆，右掌轻贴刀背，正是太极 “揽雀尾” 的卸力式。掌心内劲如溪流暗涌，顺着刀背圆弧一引，那瘦脸汉子只觉力道被生生带偏，长刀擦着韩靖肩头划过，劈在路边石头上，溅起火星。掌力顺势沉下，内劲透过刀身传至手腕，瘦脸汉子 “哎哟” 一声，长刀 “哐当” 落地，人也被带得踉跄三步，撞在后面的同伙身上。
“这书生会邪门功夫！” 络腮胡吃了一惊，挥着朴刀就冲上来，“兄弟们，一起上！乱刀砍了他！”
剩下六个汉子也反应过来，刀枪齐举，从四面八方向韩靖围来：有人挺枪刺心口，有人持斧劈后腰，还有人挥剑削手臂，攻势杂乱却凶狠。韩靖双脚如碾盘轻转，身形随攻势圆转如轮，双手开合之间，尽是太极 “云手” 的圆融之态。见长枪刺来，他不闪不避，右掌顺着枪杆 “捋式” 一带，那持枪汉子力道被卸去大半，身子不由自主往前扑；另一个持斧汉子趁隙砍来，他左臂轻抬 “按式” 一推，掌力落在对方斧柄末端，那汉子只觉虎口发麻，斧头脱手飞出，砸在地上震起尘土。
不过瞬息之间，韩靖双手或引或推、或按或捋，没出一招硬拼，却将七个汉子尽数放倒在地。有的被 “单鞭” 式带得摔了个四脚朝，有的被 “玉女穿梭” 的巧劲顶了关节，个个疼得咧嘴哼哼，却没一个伤筋动骨 —— 他谨记师 “习武先修德” 的教诲，始终留了三分力。
韩靖捡起那柄细身长刀，掂量了两下 —— 刀身轻薄，刀刃锋利，刀柄缠着防滑的麻绳，确实是把趁手的兵器。他走到络腮胡面前，将银子分出一半，放在地上：“这五两银子你们拿去找条活路，别再拦路抢劫了。这刀我留下防身，权当是买刀的钱，如何？”
络腮胡愣了愣，看着地上的银子，又看了看韩靖手里的刀，突然爬起来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公子爷饶命！我们也是被逼得没办法，才落草为寇。您这功夫神了，若不嫌弃，我们愿跟您去投军！” 其余几个汉子也连忙跟着磕头，眼里满是恳求与敬畏 —— 方才韩靖那圆转如意的身手，在他们看来竟如神仙手段。
韩靖扶起络腮胡，心里一动：“你们若真心悔改，便随我一同去富平找王彦将军。只是投军之后，须得严守军纪，不可再做伤害理之事。”
“不敢！不敢！” 络腮胡连忙点头，“我们都听公子爷的！往后您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往西！”
韩靖将剩下的银子收进囊里，把长刀挎在腰间，又捡起地上的推荐信 —— 还好方才打斗时，他始终用左臂护着胸口，信笺完好无损。他看了眼身后垂手站着的七个汉子，心里的忐忑少了些，多了几分底气：原来太极的柔劲真能在乱世中护身，原来以仁心待之，连落草的匪寇也能回头。
“走吧。” 韩靖转身往富平方向走去，“路上你们跟我，这附近可有河北来的难民？尤其是一个叫许依依的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眉眼间有颗痣，你们可曾听过？”
络腮胡连忙跟上，一边走一边回话：“许依依？没听过这名儿。不过前几日有批河北难民往凤翔去了，是刘锜将军带的队，还护着不少妇孺。公子爷若要找人，到了凤翔或许能打听着 —— 那边难民多，不定有人认识这位姑娘。”
风掠过官道旁的枯树，卷起几片落叶。韩靖握着腰间的长刀，指尖还残留着太极内劲运转后的温热。他望着远处灰蒙蒙的际，身后跟着七个改过自新的汉子，脚步比来时更稳了些，前路虽有战乱，却也藏着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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