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玠率领永兴军离开秦州，疲倦的步兵列成两队，护着满载粮草的车马，缓缓驶出城门。城楼上的张浚负手伫立，望着吴玠部队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薄雾中，方才还带着几分怅然的神色，渐渐冷硬。
昨夜吴玠临行前，曾特意来见他，两人在城楼下站了半盏茶的功夫。吴玠当时望着远处的山峦，有些感韶对张浚：“大人，曲端性子刚直，在西军中威望甚高，若要处置他，可与军幕僚王庶商议，此人久在陕地，知晓其中利害。”
张浚当时只 “嗯” 了一声，没再多问，可此刻想起这话，心里却泛起一阵莫名的仇恨，吴玠这话，究竟是提醒，还是另有深意？
永兴军走后没过多久，张浚便回到秦州府衙。大堂内，案上的文书、军令状一层一层的堆叠着，他刚在主位上坐定，亲兵就引着王庶进来了。这王庶身着青色官袍，个子不高，眼睛却亮得有些异常，进门时脚步放得极轻，迈着碎步却悄无声息。他没按规矩坐在下首，反而有意往张浚身边凑了凑，屁股只沾了半张椅子，身子微微前倾，活像只窥伺猎物的狐狸。
挥退周围的侍从卫兵，没等张浚开口，王庶就用那悄咪咪的声音率先讲道：“大人今日召人来，想必是为曲端将军一事吧？”
张浚端起茶盏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王庶，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哦？你已知晓此事？”
王庶脸上立刻堆起谄媚的笑，眼角眯成一条缝，俨然一张狞笑的鬼脸：“人不仅知晓，还知道大缺年在富平与曲将军立下的军令状，被曲将军攥住了把柄。” 他这话时，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柔，像根细针，轻轻刺向张浚的痛处。
“呵！” 张浚冷笑一声，将茶盏重重放在案上，“倒真是消息灵通。看来吴玠临走前，跟你了不少事！”
“大人笑了。” 王庶连忙摆手，身子又往前凑了凑，几乎要贴到张浚耳边，“人这是为了帮大人平事啊！曲端在西军中根基太深，富平一战虽败，可陕地的西军旧部仍服他管，若不早些处置，日后必成大患。”
张浚指尖叩了叩案上的军令状，声音沉了下来：“那你倒，该如何帮我？”
王庶闻言，脸上的笑容立刻变得狡诈起来，他先是左右看了看，确认大堂内只有他们两人，才压低声音，奸笑道：“大人，您可知秦州是何地？这可是西军的老巢！曲家军在这里经营了十余年，军纪严明，又常帮百姓修桥铺路，威望深得民心。您要是在这儿直接处置他，怕是会激起西军哗变，到时候局面就难收拾了。”
他顿了顿，见张浚眉头微蹙，显然听进了这话，又继续道：“所以第一步，得先把曲恩离秦州。离了西军的根基，他就成了没爪牙的老虎，任咱们拿捏。”
“调离？” 张浚皱起眉，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我用什么理由调他走？他性子那般刚硬，若是知道我要动他，当场就得跟我翻脸。”
“理由还不好找？” 王庶眼睛一亮，声音里带着几分得意，“富平一战，曲端率西军支援泾原军，结果不仅没帮上忙，反而被金兵合围，折损了近万精兵，这‘作战不利’的罪名，扣在他头上，谁也不出话来！大人您之前没处置他，不就是碍于那张军令状，想卖他个人情吗？如今正好借这个由头，名正言顺地调走他。”
张浚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案上轻轻画圈，王庶这话，倒是到了他心坎里。可他还是有些顾虑：“就算能调走他，他在西军中的威望还在，若是他在别处煽风点火，万一向朝廷递上我的诉状，岂不是更麻烦？”
“大人放心，这就得双管齐下。” 王庶脸上的笑容越发阴狠，他凑得更近了，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人会派人去陕地各州散播谣言，就曲端因富平战败，对大宋心灰意冷，暗中与金兵有往来，正密谋投降。等谣言传开，大人再派人去‘调查’他谋逆一事，如此做来，先把他的气焰压下去，让他百口莫辩，然后借机将他贬去蜀地。”
“谋反？” 张浚思索着抬眼看向王庶，正好对上对方递来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半分犹豫，只有赤裸裸的狠厉，让他这个久居高位的朝廷命官，都忍不住脊背发凉。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紧：“可…… 可谋反的证据呢？空口白牙，如何让人信服？”
王庶 “嗤” 地笑了一声，身子往回退了退，靠在椅背上，语气轻描淡写，却透着一股令权寒的霸道：“大人，这谋反之事，哪需要什么真凭实据？只要他‘有意’，就够了！到时候咱们找几个‘证人’，画几道‘供词’，再把谣言炒热，就算他浑身是嘴，也不清！”
张浚的手指在案上颤了一下，胸腔微微起伏，他知道王庶的计策阴毒，可一想到曲端手里的军令状，想到富平战败的耻辱，想到自己在川陕的权位，心里的那点犹豫，渐渐被权欲和忌惮吞噬。他深吸一口气，问道：“你…… 那派谁去调查他？”
王庶脸上立刻收紧笑容，咽了口口水，道：“您只需把他派去阆州便可。”
“哦？阆州？康随！”张浚沉思道。
“大人不愧是蜀地出身，一您就懂了。”王庶再次露出谄媚的笑容。
张浚先是一滞，随后眼神里浮现出些许犹豫，心地问道：“可曲端性子刚直，若是硬逼他去阆州，他未必肯从，如何让他心服口服地走？”
王庶闻言，摆了摆手，一字一句地：“大人放心，人自有办法！”
张浚眼风扫过王庶，看着那张堆满阴笑的脸，只觉得大堂内如同被冰封了起来，他缓缓闭上眼，犹豫些许十分，突然睁开眼，露出了凶狠、坚定的表情：“把事办好，给你加官进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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