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昊走上前，恭敬行礼：
“执事大人，弟子林昊，前来查看近期可有照料废丹房的轮值或协助任务？”
他的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恰好能让殿内所有人都听见，自然也传入令外隐于树荫下的耳朵里。
那执事头也没抬，懒洋洋地挥挥手：
“废丹房？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协助任务？原先就你一个负责清理，哪来的轮值？去去去，别打扰我清点药材。”
林昊面露恰到好处的失望，再次行礼：
“多谢执事告知。”
转身离去时，眼角余光飞快扫过殿外，那道窥视的目光似乎并未因他这合情合理的举动而产生疑虑。
走出庶务堂，他不再犹豫，径直朝着更高处的药园方向行去。
越是接近药园，周遭灵气越发浓郁，草木清香、沁人心脾。
然而，那道窥视目光也在此刻悄然褪去，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昊心下凛然：对方不敢靠近药园范围？是忌惮叶老，还是丹霞峰本身的规矩？
药园的篱笆门虚掩着。林昊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园内，叶老依旧那副邋遢模样，蹲在一畦长势奇特的紫色药草前，嘴里嘟嘟囔囔：
“怪事，这紫云苓的脉理怎么又岔了三分…哪个杀的打翻了老子的晨露桶…”
“弟子林昊，见过叶长老。”
林昊立于丈外，恭敬行礼。
叶老仿佛这才发现他，慢悠悠转过头，浑浊的老眼在他身上扫了扫，忽然眯了一下，随即恢复原状，没好气地道：
“是你这子？怎的，那废丹房呆腻了，想来老头子我这药园偷师？”
林昊苦笑一声，上前几步，压低声音：
“弟子今日前来，实是心中惶惑，有一事不明，想请长老指点迷津。”
“哦？”
叶老拍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走到一旁的石凳坐下，示意林昊也坐，
“看，又惹什么麻烦了？是不是炼丹又把哪炸了？”
林昊并未立即坐下，而是从怀中取出那枚记录着百草锻骨丸试药反应的玉简，双手奉上：
“弟子前日侥幸，于废丹中略有所得，尝试解析搐方，记录了些许粗浅反应，不知是否对错，特来请长老斧正。”
叶老漫不经心地接过玉简，神识随意扫入。
起初，他面色如常，甚至带着点敷衍。
但数息之后，他耷拉的眼皮微微抬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精光。
又过了片刻，他竟坐直了身体，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石桌，神色变得专注起来。
玉简内记载的，不仅仅是药性反应，更有林昊凭借对药力惊人敏锐的感知力，推断出的数种君臣佐使的可能配置单方，甚至隐隐指向了原丹方中几处微的、可能导致药力冲突或难以吸收的瑕疵。这绝非一个普通外门弟子，甚至一般内门丹徒所能企及的见解！
叶老放下玉简，目光重新落在林昊身上，这次带上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子，这些东西…真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林昊垂首：
“弟子胡乱尝试的，让长老见笑了。”
“胡乱尝试？”
叶老嗤笑一声，却也没深究，只是话锋一转，
“罢了，看在这玉简还有点意思的份上，吧，遇上什么惶惑了？老头子我今心情尚可。”
林昊心知已经铺垫好了，面上适时的露出一丝后怕与困惑，将之前被王五和赵六刁难、以及昨夜三名身份不明修士尾随至废丹房窥探的事情，选择性地了一遍。
自然，隐去了反杀与收获，只强调了自己凭借机警和一点防身毒粉侥幸惊退对方，却因不明对方身份和目的而深感不安。
“弟子入宗以来，谨慎微，从未与人结怨，实在想不通为何会招惹此事。听闻宗门之内，法规森严，怎会有人公然在外门区域行此鬼祟之事？弟子人微言轻，心中恐惧，唯恐日后…”
他话语恰到好处地停顿，露出恰到好处的忧虑。
“王五、赵六…哼，赵虎手下的癞皮狗而已。”
叶老听着，浑浊的眼中光芒闪烁，冷哼一声，显然对内门某些饶蝇营狗苟并非一无所知，
“至于那三个藏头露尾的…炼气六层？还敢动用毒雾和剑诀？”
他瞥了一眼林昊，语气莫名：
“子，你运气倒是不错。能从那三人手下全须全尾地溜出来。”
林昊低头：
“侥幸而已。”
“侥幸？”
叶老似笑非笑，却没点破，只是淡淡道，
“宗门法规，那是对明面上的。有光的地方，自然有影。外门也好，内门也罢，从来就不缺自以为能一手遮的蠢货和见不得光的龌龊。”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带着一丝冷意：
“最近内门是不太平。某些老家伙门下的弟子们，手脚是越来越不干净了。拉帮结派，争权夺利，甚至把手伸到外门来排除异己，捞取好处，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林昊心中一震。叶老这话，几乎印证了他的部分猜测，且暗示了内门斗争的复杂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那弟子…”
“你嘛。”
叶老打断他，懒洋洋地靠回椅背，
“既然是丹霞峰登记在册的杂役，负责的又是废丹房那等重要之地，老头子我偶尔过问一下你的安危，也算份内之事。”
他随手从腰间摸出一块灰扑扑、毫不起眼的木牌，丢给林昊：
“拿着。以后每隔五日，来药园汇报一次废丹清理情况，尤其是…嗯，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古旧丹渣。若再有不长眼的在路上拦你，亮出这牌子，就奉老夫之命，定期呈报事务。至于管不管用，就看对方识不识趣了。”
林昊接过木牌。牌子入手微沉，带着一种奇特的温润感，上面仅刻着一个模糊的药鼎图案，并无文字，却隐隐散发着一丝令人心悸的波动。
这显然并非什么正式令牌，更像是一种私饶信物。但其中蕴含的那丝波动，足以让识货之人心生忌惮。
“多谢长老庇护之恩！”
林昊郑重行礼。
有了这层虎皮，至少明面上的麻烦会少很多，那暗中的窥视者投鼠忌器，短期内应不敢再轻易动手。
“别谢太早。”
叶老摆摆手，又恢复了那副邋遢懒散的模样，
“活还得干好。尤其是那古旧丹渣的异常，给老夫仔细留意着。若是敷衍…”
老头没完，只是嘿嘿笑了两声，含义不言自明。
“弟子定当尽心竭力！”
林昊立刻表态。他明白，这是交易，也是考验。
叶老给了他庇护，他则需要展现出相应的价值——无论是丹道上的赋，还是其他。
又请教了几个关于百草锻骨丸药性的问题后，林昊知趣地告退。拿着那块不起眼的木牌，走出药园。
山风拂过，带来一丝清凉，也吹散了些许萦绕心头的阴霾。
虽然内门的暗流汹涌远超预期，但至少，他暂时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并且找到了一座可能深不见底的靠山。
接下来的路，依旧危机四伏，但视野之中，已隐约透出些许微光。
他握紧木牌，稳步朝山下废丹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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