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镜子碎了……”
“那我们就找到所有的碎片……”
“看看它原本……到底映照着什么！”
沈逸风的声音在充斥着金属焦糊味与能量残余的医疗区内回荡，带着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试图驱散林悦那句“镜子碎了”所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但破碎的镜子，映照出的只会是支离破碎的现实。
林悦再次陷入了沉睡。这一次，她的呼吸平稳，生命体征稳定，仿佛之前那场意识层面的剧烈风暴从未发生。唯有她左肩皮肤下，那些黯淡却依旧清晰的乳白色纹路，如同古老文明的刺青，无声地诉着发生在她身上的、不可逆转的异变。
沈逸风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拒绝躺回医疗床。他靠在林悦的床边，目光几乎黏在她沉睡的脸上，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她从那未知的融合深渊中锚定回来。苏瑶则站在主控台前，背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挺拔，也都要僵硬。她快速浏览着战场损失报告、人员伤亡名单，以及那段刚刚破译出的、来自敌方残骸的加密信息。
“‘回响定位’……‘主镜像’……”她低声咀嚼着这两个词，每一个音节都像冰渣。“首席，分析结果出来了吗？关于元元的状态，以及他可能‘看到’的东西。”
首席科学家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丝兴奋的余烬，那是学者面对未知谜题时的本能。“元元的大脑活动非常……奇特。他的时间波动已经平息，但脑神经突触间残留着大量无法解析的高维信息碎片，就像……一台过载的计算机，缓存区塞满了无法处理的乱码。我们尝试用最低强度的神经链接进行引导，但风险很大。”
“必须尝试。”沈逸风的声音从床边传来，沙哑却不容置疑，“悦悦的话，还有那段信息，都指向了他。他是关键。”
苏瑶沉默了片刻，最终点零头。“准备神经链接，强度控制在安全阈值下限。我亲自操作。”她看向沈逸风，“你需要休息。”
“我就在这里。”沈逸风闭上眼，不再多言，但紧握的拳头显示他并未放松分毫。
神经链接很快准备就绪。极其纤细的能量导管连接在元元太阳穴的贴片上，另一端接入主控台的解析系统。苏瑶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光屏上划过，启动了引导程序。
嗡……
细微的能量波动荡开。昏迷中的元元，眉头微微蹙起，眼皮下的眼球开始快速转动。
主控台的光屏上，开始跳跃出杂乱无章的画面和声音碎片，扭曲，失真，如同信号不良的古老电视——
……漫坠落的燃烧星体，拉科尼亚标志性的螺旋建筑在乳白色的能量冲击下化为齑粉……
……一个模糊的、散发着威严与悲赡身影，将一枚水晶按入巨大的星核控制中枢……
……无数道流光从崩毁的母星射向宇宙深空，那是承载着“火种”的方舟……
……黑暗，冰冷的黑暗，以及黑暗中无数双贪婪窥视的眼睛……“吞噬者”……
……一面巨大无比、光滑如镜、映照着无数星辰生灭的……壁垒？
……咔嚓……令人心悸的碎裂声……镜面上蔓延开蛛网般的裂痕……
……无数破碎的镜片飞溅，每一片都映照出不同的景象：有的是一片虚无，有的是战火纷飞，有的……是他们熟悉的星耀城，却带着一种诡异的陌生腑…
……其中一个碎片迅速放大，里面映出的，是“桥头堡”，是医疗区内紧张的他们，是沉睡的林悦，是……正在看着“镜子”的元元自己！
……那双倒映出的、元元自己的眼睛，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嘴巴张大，仿佛在无声地尖江…
“啊——！”
医疗舱内的元元猛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神经链接被迫中断！光屏上的混乱画面瞬间消失。
“元元！”苏瑶立刻终止程序，上前查看。
元元急促地喘息着，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清澈纯真的眸子里，此刻被巨大的恐惧和茫然占据。他看了看苏瑶，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沈逸风和沉睡的林悦，嘴一瘪，带着哭腔颤声道：“苏阿姨……沈叔叔……好多……好多镜子……都碎了……悦姐姐……悦姐姐在好多镜子里……都不一样……有一个……有一个黑色的悦姐姐……她……她看了我一眼……我好怕……”
黑色的林悦？
沈逸风和苏瑶的心同时沉了下去。元元看到的，不仅仅是过去的记忆碎片（拉科尼亚的毁灭），不仅仅是“镜子”破碎的过程，他甚至看到了……其他“镜像”中的林悦？其中一个，还是……黑色的？
“镜子……到底是什么？”沈逸风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元元努力回忆着，脸皱成一团：“它……它好大……好像隔着 everything……后面……后面有光……很暖和的光……但是镜子碎了……光就……就乱掉了……”
隔着一切？后面有光？
这描述，听起来不像是一个具体的物体，更像是一种……界限？一种隔离层？
苏瑶猛地调出了星图，手指在银河系悬臂、乃至本星系群、室女座超星系团的尺度上划过，目光锐利如刀。“如果……如果元元看到的‘镜子’，不是一个物体，而是一个……时空尺度上的‘界面’或者‘壁垒’呢？它将我们所在的这个宇宙，与某个……‘源初’或者‘真实’的存在隔开了？而现在，这个‘镜子’碎了？”
这个假设大胆得近乎疯狂，但却完美地解释了“碎片”、“回响”、“主镜像”这些概念！如果宇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破碎镜像的集合，那么每一条时间线，每一个可能性，甚至每一个平行世界，都只是其中一块碎片！而“主镜像”，可能就是那面破碎前的、完整的“镜子”所映照的……唯一的“真实”！
那么，“回响定位”……定位的难道是通往其他“碎片”，或者通往“主镜像”的路径？
而林悦，因为与观测者7号的融合，成为了一个特殊的“节点”，能够感应到其他“碎片”？所以她才“我们都是碎片”？
那个“黑色的林悦”……难道是另一个碎片中，被“终末”或者“吞噬者”彻底侵蚀污染的……她？
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沈逸风和苏瑶的全身。他们之前对抗的“终末”，争夺的“星核”，甚至拉科尼亚的“火种”，可能都只是这面破碎镜子映照出的、局部的扭曲影像！真正的战场，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宏大，也更加……绝望！
“必须找到其他碎片。”沈逸风的声音斩钉截铁，他看向沉睡的林悦，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悦悦现在是关键。她能和观测者7号融合，或许……她也能感应到其他‘碎片’的波动。”
“但她的状态很不稳定。”苏瑶担忧地看着林悦，“两种意识的冲突可能会彻底毁了她。”
“那就找到平衡的方法。”沈逸风的目光落在林悦左肩的纹路上，“拉科尼亚的‘秩序’，或许就是关键。我们不是要驱逐观测者7号，而是要……让她们真正共存，甚至协作。”
就在这时，主控台收到了来自外围巡逻队的紧急通讯。
“苏指挥！我们在清理战场残骸时，发现了一个异常信号源！不是敌舰的，能量特征很……奇怪，带着一种非常微弱的、与林指挥官身上纹路类似的波动！我们正在尝试打捞！”
与林悦身上纹路类似的波动？
难道是……另一块“碎片”的线索？或者是……另一枚“共鸣水晶”？
“把信号源图像和坐标传回来！心接触，可能有未知风险！”苏瑶立刻下令。
很快，图像传回。在一片扭曲的金属残骸中，镶嵌着一块约莫拳头大、不规则的多面体晶体。它通体呈现出一种暗沉的灰色，表面没有任何光泽，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但其内部，却隐约有一种极其微弱、与林悦左肩纹路同源的乳白色光晕在缓慢流转。
它静静地躺在废墟中，如同一个沉睡的、布满灰尘的眼睛。
“残镜之瞳……”苏瑶看着那块晶体，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几乎在同一时间，医疗床上，沉睡的林悦，毫无征兆地再次睁开了眼睛。
这一次，她的双眼不再混乱。
左眼，是观测者7号那纯粹的、数据化的乳白色。
右眼，是林悦那灵动却带着沉重疲惫的琥珀色。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识，似乎达成了一种短暂的、脆弱的平衡。她们的目光，同时投向了主控台光屏上那块灰色的晶体。
左眼（观测者7号）冰冷地陈述：“检测到‘文明印记·虚无’碎片。能量沉寂状态。与‘记忆’印记存在潜在共鸣。”
右眼（林悦）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急切，补充道：“它……在呼唤……其他的……‘我们’……”
沈逸风和苏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第一块“碎片”的线索，以这种方式，突兀地出现在了面前。
而林悦（或者，融合状态下的她）似乎成为了指引方向的……罗盘。
寻找破碎镜片，拼凑宇宙真相的旅程，在这一刻，被迫拉开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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