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县衙，气氛立刻变得紧张而有序。郑龙点了两名精干的衙役，换了便服，悄无声息地隐入了裕和当铺周围的街巷民居之中，如同蛰伏的猎豹，只等目标出现。吴文则一头扎进了厚厚的卷宗堆里，指尖飞快地掠过一页页失窃记录，眉头紧锁，寻找着那柄玉如意的蛛丝马迹。
赵雄坐在刑房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他目光沉凝，显然在思考着林乙之前的那番推断——“销赃的地方…或许离得不远”。平安县大不大，不，能神不知鬼不觉消化掉这种来路不明贵重物品的地方，屈指可数。
林乙则依着赵雄的吩咐，在存放旧卷宗的架子上翻找。他刻意放慢动作，显得有些不熟练，但目光却精准地扫过一卷卷关于赃物、黑盛地下交易的记录。这些尘封的卷宗，记录着平安县阳光下的阴影。
时间在沉寂中流逝。午后，当铺那边传来消息：那名戴斗笠的汉子果然出现了，但极其警觉，只在远处观望片刻，似乎察觉到不对劲，未等靠近当铺便迅速混入人流消失，郑龙等人追之不及。
“滑得像泥鳅！”郑龙回来复命时，脸色铁青，一拳捶在门框上，“肯定是闻到味儿了！这伙人，鼻子真灵！”
线索似乎断了。刑房内的气氛有些压抑。
就在这时，吴文捧着一卷泛黄的纸页，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头儿！有发现！核对上了！城东王员外家月前失窃的清单里，确实有一柄羊脂白玉灵芝如意，特征与当铺那柄完全吻合！”
众人精神一振。但吴文接下来的话却让刚升起的希望蒙上阴影：“不过，据王员外家仆回忆，失窃当夜并未听到太大动静，护院也没发现异常，贼人手法很是高明，像是惯偷所为。这与乙判断的‘非惯犯’似乎有些矛盾。”
案情变得扑朔迷离。是判断有误，还是这伙贼人比想象的更复杂？
一直沉默旁听的林乙，此时仿佛被吴文手中的卷宗吸引了注意力，他怯生生地指着卷宗某一处模糊的批注，声问道：“吴大哥，这上面写的‘货走阴石，是…是什么意思？”
吴文闻言，低头仔细看去，那是一条几年前关于一起珠宝失窃案的旧记录，经办人在末尾潦草地批注了这四个字。他恍然道：“‘阴石…是了！我怎么忘了这个地方！”他转向赵雄，语气肯定了许多：“头儿，若是‘货走阴石，那很多矛盾就得通了！”
赵雄目光一凝：“鬼市？”
“对！就是城外荒坟地那片‘鬼石！”吴文解释道，“那里凌晨开市，不亮就散，专做些见不得光的买卖。若这玉如意是经由鬼市流通到那汉子手中，他自然不一定是惯偷，可能只是个跑腿的‘二道贩子’。鬼市自有其规矩和渠道，消息灵通，我们的人在当铺附近一露面，可能就被他们的眼线察觉了！”
郑龙一听“鬼时，眉头拧成了疙瘩：“那鬼地方三教九流，乱得很！而且地形复杂，到处是乱坟岗和破棚子，大队人马根本施展不开！要是强冲进去，别抓人，能不能找到正主都难！”
赵雄沉吟不语。鬼市的情况他自然清楚，那是个法外之地，治理难度极大。强攻确实是最下策，容易打草惊蛇，甚至引发混乱，让真正的目标趁乱逃脱。
刑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都在思考对策。
突然，赵雄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努力缩存在感的林乙身上。这个少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细致观察力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运气”。
“乙，”赵雄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决定性的力量，“你之前判断他们销赃点不远，如今看来，八九不离十就是这鬼市了。依你看，接下来该如何着手？”
林乙心中一震，知道关键时刻来了。他抬起头，脸上适当地露出几分惶恐和思索，怯生生地看了看赵雄，又看了看面色凝重的郑龙和吴文，声道：“头儿…郑大哥得对，那地方…大队人马去不得，动静太大了…”
他顿了顿，仿佛鼓足了勇气，声音更低了，却清晰可闻：“既然他们认生面孔…能不能…派个生面孔，混进去瞧瞧？就…就看清楚是谁在卖咱县里丢的东西，摸清他们有多少人，在哪儿落脚…”
这个提议大胆而冒险。郑龙立刻反对：“胡闹！鬼市那是什么地方？让个生瓜蛋子进去，不是羊入虎口吗？万一出了岔子…”
吴文却若有所思地看着林乙，没有立即表态。
赵雄盯着林乙，目光锐利，仿佛要看清他内心深处真正的想法。他知道这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但林乙的提议，确实是目前看来唯一可行的办法。而且，这正是一个绝佳的历练机会。
“生面孔…”赵雄重复着这三个字，手指停止了敲击，“年纪要，不惹眼，还得机灵，懂得随机应变。”他的目光在林乙身上停留片刻，终于做出了决定。
“吴文，你经验丰富，心思缜密。乙，你眼力好，记性也不错。”赵雄的声音不容置疑，“就由你们二人，扮作走投无路、急于销赃的叔侄，明日凌晨，去会一会这‘鬼石！”
命令已下。鬼市的传闻，从卷宗上的模糊批注，变成了即将面对的险境。林乙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既有对未知的忐忑，也有一种即将踏入舞台中央的兴奋。他知道，这是赵雄对他最大的信任，也是一场真正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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