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舟残骸在血雾中缓缓下沉，像一块烧尽的铁片坠入泥沼。夜澜站在最前端，掌心贴着胸口虚影，那道从断链上残留的冰莲徽记仍在发烫，像是有人用烙铁在皮肤下刻字。
他没动。
身后，雷嗔单膝跪地，骨鞭横在身前，表面坑洼不平，仿佛被酸液啃噬过。幽瞳蜷在他肩头，尾巴无力垂落，三尾尖赌冰花早已熄灭。铁无锋半蹲在侧翼，八柄重锤钉入沙地，熔岩葫芦倾倒着滚烫浆流，在周围划出一圈赤红沟壑。白枭靠在断裂的船板上，脖颈以下已泛起石质纹理，指尖还在敲，一下，又一下，节奏微弱却未停。
九座祭坛围成环形，地面裂开蛛网般的血纹，正缓慢向中心收拢。
中央高台上，一道身影缓缓抬起手。
玄尘子。
道袍残破，星月纹路褪成灰白，左脸黑脉如活物蠕动，右眼却清明得不像话。他拄着苍冥剑，剑尖滴落的沥青状物质渗入地缝，与血纹共鸣，发出低频震颤。
“你来了。”他的声音温和，像三十年前那个雪夜，教少年凝气入丹田时的语调，“比我预计的早三。”
夜澜终于抬眼。
“你我是在完成仪式。”他开口，嗓音平静，“那你现在，是来验收成果的？”
玄尘子笑了，嘴角扯动间露出半边完好的牙齿：“不是验收，是邀请。你已经看到了混沌的本质——它不是毁灭，是重组。旧秩序崩塌，新世界才能诞生。”
他缓缓举起左手，掌心浮现出一枚旋转的符印，漆黑如墨，边缘却泛着金光：“只要你愿意接受这份力量，就能成为新纪元的神明。不必再背负仇恨，也不必挣扎于宿命。你母亲若知道你能走到这一步，一定会……”
“闭嘴。”夜澜打断。
一字落下，空气骤冷。
他右手按在胸前，幻塔第七层悄然开启。时空之力如细丝般蔓延而出，将周遭一切拉入微观裂隙。时间流速被压缩到千分之一息的尺度，每一缕飘散的血雾都被拆解成亿万微粒。
那些不是雾。
是生命体。
极，肉眼不可见，形似触须，通体暗红，表面布满吸盘状结构。它们随气流游走，一旦接触灵力波动，便迅速附着、钻入、增殖。白枭的石化、幽瞳的空间阻滞、雷嗔武器的腐蚀——全因这些微型存在正在吞噬并改写宿主的生命规则。
这就是混沌同化。
不是污染，是替代。
“原来如此。”夜澜低语，意识在塔内推演百遍，“它们靠共振频率入侵经脉，以宿主灵核为温床，逐步替换原有基因序镰…”
话音未落，祭坛猛然震颤。
九道血柱冲而起，在空中交织成网，洒下浓稠雾气。雾中细触须数量暴增，如同暴雨倾盆，砸向防御圈。
铁无锋怒吼一声，将熔岩葫芦狠狠砸向地面。岩浆四溅，瞬间蒸腾起大片白烟，暂时逼退近身血雾。但不过眨眼，那些触须竟顺着热气攀爬，在空中扭曲成团，再度扑来。
幽瞳试图结印，双手刚抬，三尾剧烈抽搐，像是被无形绳索勒紧。她咬牙强行催动血脉之力，可空间涟漪刚泛起一丝波纹，就被黏稠般的阻力压溃。
“不协…”她喘息，“跳不出去……”
雷嗔暴起，骨鞭抡圆扫出一道弧光，电弧炸裂，清空前方数丈。可鞭身腐蚀更甚，几处缺口开始冒烟，雷云凝聚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老子还能撑！”他吼着，一脚踹翻一块碎石挡在幽瞳面前，“别让他们靠近她！”
夜澜目光一凛，立刻传音：“雷嗔后撤！铁无锋维持火线！白枭——你还醒着吗？”
靠在残骸边的盲眼琴师手指一顿，摩斯密码戛然而止。他艰难转动仅存的左眼，瞳孔缩成一点，微微点头。
“好。”夜澜沉声，“等我下一步指令。”
他闭目，意识彻底沉入幻塔第七层。时间流速再次拉伸，外界一瞬，塔内已是数日推演。他锁定一缕血雾中的单个触须，将其放大至极限，观察其分裂周期、能量吸收模式、以及与宿主灵力的交互节点。
找到了。
在第七次模拟中，他发现这类生命体对高频震荡极为敏福尤其是雷属性灵力的特定波段，能破坏其吸盘结构，使其失去附着能力。
“雷嗔！”他猛然睁眼，“把雷劫淬体索缠上飞舟残骸，我要借你的雷云做一次定点爆破！”
“你要玩大的？”雷嗔咧嘴一笑，虽满脸疲惫，眼中却燃起战意，“行啊，只要别让老子当垫脚石就行！”
他甩出骨鞭，将雷索另一端牢牢绑在断裂的船梁上，随即双臂张开，引动识海深处最后一丝渡劫雷云。
乌云聚拢，电蛇狂舞。
就在雷云成型刹那，中央高台上的玄尘子忽然抬头，嘴角笑意加深。
“你发现了？”他轻声，“但这改变不了什么。混沌早已渗透这个世界，你所依赖的力量，包括你体内的双生灵脉，甚至月神血脉……都在被同化。”
夜澜不答，只是抬起右手，指尖凝聚出一道极细的雷光。
这不是普通雷法。
而是他在幻塔第三层研习《雷源本典》时，结合自身冰雷灵脉特性改良出的“裂频雷针”，专为穿透高密度屏障设计。
“我不需要改变世界。”他冷冷道，“我只需要撕开一条路。”
雷针射出，精准刺入雷云核心。
轰——！
整片空炸开刺目白光。雷云瞬间被激发至极限，释放出高频震荡波，呈环形扩散。
血雾触须在接触到波动的瞬间集体扭曲，吸盘破裂，纷纷坠落如雨。近身的几缕直接汽化，防御圈压力骤减。
铁无锋抓住机会，抡起重锤砸向地面，高温岩浆再次喷涌，将落地的残余触须尽数焚毁。
幽瞳喘了口气，勉强站直身体：“有效……它们怕这种频率……”
“但撑不了多久。”夜澜盯着空中逐渐恢复的血雾，“这只是延缓，不是根除。”
他转向中央高台，目光与玄尘子对上。
“你我是容器，是宿命继承者。”他一步步向前，“可你忘了最重要的一点——我重生过两次。”
第一次，是从寒渊残魂归来。
第二次，是在幻塔第一层，看着前世记忆如沙漏般流尽，亲手斩断轮回因果。
“你以为我在走你安排的路？”夜澜声音渐冷，“其实……我一直都在等这一刻。”
玄尘子脸上的笑终于淡了几分。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看穿血雾本质？”夜澜抬起右手，掌心浮现出一幅由微光构成的图谱，亿万光点跳动不息，“因为我已经在时间缝隙里，看过你们灭亡一千次。”
高台上，玄尘子握剑的手微微一颤。
夜澜没有再话。
他转身，面向三人一兽，声音清晰而坚定：“接下来，按计划行事。铁无锋继续控火，雷嗔准备第二轮雷爆，幽瞳守在我身后，随时准备撤离伤员。”
最后，他看向白枭。
“你还剩多少时间？”
石化的琴师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敲击地面。
三下短，两下长，一下停顿。
“还能撑半个时辰。”夜澜译出密码，点头，“够了。”
他迈出一步，踏入血纹法阵范围。
脚底传来灼烧感，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上。但他没有退。
幻塔第七层全力运转，时空之力环绕周身，将每一寸前进轨迹都纳入计算。
玄尘子站在高台尽头，手持苍冥剑，半身混沌，半身清明。
“你真的以为，能阻止进化？”他低声问。
夜澜停下脚步，距他十步之遥。
“我不是来阻止的。”他，“我是来告诉你们——人类的选择，从来不由你们定义。”
他抬起右手，掌心图谱骤然亮起。
亿万微光，同时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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