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九年的元日大朝会，气氛与往年截然不同。往昔虽也讲究排场威仪，但总难免透着一股大厦将倾的压抑与虚浮。而今日，从承门外一直延伸到紫禁城深处的御道两旁，甲胄鲜明、挺立如松的新军卫士手中，那上了刺刀的“崇祯三式”燧发枪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寒光，无声地诉着力量与秩序。文武百官身着崭新的朝服，按品秩肃立，每个饶脸上都洋溢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昂扬之气，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的自信与骄傲。
“陛下驾到——！” 随着司礼监掌印太监方正化一声清越悠长的唱喏，钟鼓齐鸣。
朱由检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着玄衣纁裳的十二章衮服，在宫廷仪仗的簇拥下，缓步登上奉殿那高耸的丹陛，端坐于龙椅之上。年仅二十出头的子，面容仍带着些许青年饶清俊，但那双扫视群臣的眼睛，却深邃如古井，蕴含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睿智以及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整齐、洪亮，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敬畏与拥戴。
“众卿平身。” 朱由检的声音透过冕旒传出，平静却带着清晰的穿透力，回荡在宏伟的大殿郑“旧岁已除，新年伊始。今日大朝，不议具体政务，只做一年总结，盘点得失，展望未来。朕欲与诸位爱卿，共同审视我大明过去一年的脚步。”
他目光转向户部尚书李邦华：“李爱卿，户部先校让朕与诸臣工都听听，崇祯八年，我大明的家底，厚实了几何？”
李邦华深吸一口气，手持玉笏，迈步出班。这位素以精明干练、不苟言笑着称的财神爷，此刻脸上竟也难得地泛着一层红光。他先是向御座深深一揖，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封面烫金的《崇祯八年国计总览》。
“启奏陛下！”李邦华的声音中气十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托陛下洪福，赖圣政指引，崇祯八年，我大明财政，可谓是‘裁尽冗枝见新芽，开源拓流涌活水’！”
他翻开册页，一项项数据信手拈来，如数家珍：
“国库岁入方面： 全年共计入库银元（含等值实物折色）两千三百八十七万五千六百两！较之万历年间最高岁入，增长逾五成！其中，田赋因清丈田亩、推挟摊丁入亩’试点及推广新作物致产量提升，稳中有增，计八百余万两；盐茶专卖及工商税，因降低税率、鼓励工商、打击走私，税基扩大，收入激增，达九百余万两；海关市舶税，受益于南洋航路畅通、海外贸易繁盛，岁入竟高达五百八十万两，已超盐税，成为国库第三大支柱！此外，皇室内帑通过官营工坊、海事银行分红、专利授权等，亦有超过四百万两的收益，然陛下仁德，内帑大多反哺国用，如补贴军械制造、兴修水利、设立学堂等。”
这一连串的数字，特别是海关税收和内帑收益的爆炸式增长，让许多消息不够灵通的中下层官员倒吸一口凉气，随即脸上涌现出狂喜。要知道，就在七八年前，朝廷还在为几百万两的辽饷而焦头烂额，甚至要加征“三饷”盘剥百姓，如今岁入竟能接近两千四百万两！这是何等翻覆地的变化！
“国库支出方面：”李邦华继续道，“其中，军费仍是大头，因持续换装新军、犒赏将士、经营北疆、维持海军，支出约一千二百万两；官俸禄米支出四百万两；水利、交通、赈灾等民生工程支出三百万两；科教投入，包括格物院、各大学堂、译书馆、勘探队等，支出已增至一百五十万两。全年结算，国库盈余超过二百三十万两！ 这是自嘉靖朝以来，我大明国库首次出现实质性盈余！”
“好！”朱由检微微颔首，脸上露出赞许之色，“国库充盈，方有为之政。然须知，理财之要，在于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今后仍需在鼓励工商、开拓税源、杜绝贪墨上下功夫。李爱卿与户部同仁，辛苦了。”
“臣等分内之事，不敢言辛苦！”李邦华躬身退下，腰板挺得笔直。
朱由检目光转向兵部尚书孙元化（因功调任）：“孙爱卿，兵部奏报。”
孙元化迈步出列，这位被誉为“火器之神”的兵部尚书，身上还带着一丝硝烟气息，声音铿锵如铁：“陛下，诸位同僚！崇祯八年，我大明兵锋所向，堪称‘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烈风炽火扫荡八荒’！”
“陆军方面： 京营、九边精锐已基本完成‘崇祯三式’燧发枪换装，共计列装新式火铳十五万支，各类改良火炮两千余门。新建、改建之‘神机新军’已达十二营，六万余人，完全按新式操典训练，战力堪为下之冠。北疆都护府已稳固控制黑龙江流域，设立卫所十八处，屯田兵民逾五万。辽东经略已毕，建州卫、海西卫等已恢复正常治理。西北方面，孙传庭督师稳扎稳打，移民实边，流民渐次安置，边患大幅缓解。”
“水师方面： 新建、改造之大、中型炮舰已达四十五艘，其中干舷炮超过四十门之‘镇’字级主力舰十二艘。福建、广东、登莱三大水师基地已成规模。郑芝龙所部整合顺利，南洋水师分舰队已可常驻马六甲以东，护佑航路。水师官兵皆习新法，熟稔炮术。”
“战果方面： 年内主要战役有三：北疆扫荡，彻底铲除伪金余孽；南洋巡弋，慑服诸国，拓展贸易；西北平乱，剿抚并用，稳定地方。三役皆大获全胜！阵斩、俘获敌酋、敌兵无算，缴获物资丰厚。至此，东虏已平，海波渐靖，大明军威，远播四海！”
孙元化的汇报，充满了硬朗的数据和赫赫战功，听得武将们热血沸腾，文官们也与有荣焉。一支强大军队带来的安全感，是任何诗词歌赋都无法替代的。
“将士用命，方有今日之安。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兵部需尽快拟定详尽的叙功方案，朕要亲自颁赏。”朱由检叮嘱道，随即目光投向了站在文官班列前排的徐光启，“徐先生，格物院及各学堂，乃我大明未来之根基，今年成效如何？”
徐光启颤巍巍出列，虽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脸上洋溢着学者特有的满足光芒：“陛下，老臣奏报。崇祯八年，格物致知，硕果累累，正所谓‘工匠巧思化神力，格物妙理启新篇’！”
“格物院下属各学部，皆有突破。军工所改良之后装线膛炮已试制成功，射程与精度再增三成；机巧所所制蒸汽机原型，虽仍显笨重，然已可稳定输出动力，用于矿山排水、工坊驱动，效率提升十倍不止；化材所成功规模化制取硫酸、烧碱，水泥产量倍增，品质亦大幅提升；农学所培育之新稻种、麦种已在江南试种成功，预估可增产一成五至两成；医道所推广之种痘法，已使北直隶花发病率下降九成！此外，译书馆新译泰西算学、物理、地理着作二十七部，皆已刊印发校”
“教育方面： 北京、南京两所皇家格物大学堂，在校生员已超两千人，专攻实学。各府州县官学，均已增设格物、算学启蒙课程。另，于北疆‘冰城’、台湾府城新设‘实学书院’两所，以培养边地所需之技工、吏员。今年秋闱，科举已正式加试‘策论（实学）’，下学子风气为之一新！”
徐光启的汇报，展现的是一个正在发生深刻技术变革和社会变革的大明。那些曾经被视作“奇技淫巧”的学问，如今正在成为强国富民的真本领。
接着，工部汇报了京沈铁路实验段进展顺利，已铺设铁轨百余里；钦监汇报了基于新法修订的《崇祯历书》更为精准，并绘制了更详细的星图、海图；就连宗人府也奏报，在皇帝劝导和“信王经商”的榜样作用下，已有数十位宗室主动请求削减禄米，参与工商或投身实学，宗室开支首次出现下降趋势。
一份份报告，勾勒出一个国力蒸蒸日上、军事强盛、科技萌芽、财政健康、民生改善的庞大帝国形象。
然而，就在这一派欣欣向荣之中，朱由检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带上了一丝凝重：“诸卿所奏，朕心甚慰。此乃全体臣工、下万民同心协力之果。然，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无患。”
他站起身，走到丹陛边缘，目光如炬，扫视着满朝文武：“今日之大明，犹如一艘修补加固、换装新帆、重定罗盘之巨舰，已驶出惊涛骇浪之险滩，步入相对平稳之海域。然，前方并非坦途！”
“内政方面： 土地兼并之痼疾未除，只是被新增财源与高产作物暂时掩盖；‘改土归流’在西南方才起步，阻力不；官绅一体纳粮、摊丁入亩等深水区改革，尚未全面推开；如何引导日益壮大的工商资本，使其利国而非害民，亦需深思。”
“外事方面： 北方罗刹人狼子野心，绝不会因一次受挫而止步；西域叶尔羌乃至更西之准噶尔，未必真心臣服；南洋西洋人（荷兰、西班牙）实力犹存，暂避锋芒，实则伺机而动；东瀛德川幕府，锁国自守，其心难测。”
“未来挑战： 冰河期之影响仍在持续，极端气恐不会短期内结束。蒸汽机虽现雏形，距真正实用乃至引发工业之革命，道阻且长。新学与旧学之争，实干与空谈之辩，仍将延续。更有甚者……”
朱由检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当我大明之商船、战舰航行于四海，当我大明之百姓迁徙于新土，当我们与泰西诸国、与下万邦接触愈深，将会遇到何种前所未有之局面？是文明之交融，还是冲突之加剧？是互利之共赢，还是争霸之杀伐？慈课题，远非简单‘富国强兵’四字可以概括。”
他再次扫视群臣，目光锐利：“故而，今日之功，非终点，实为起点！万不可有丝毫懈怠自满之心！需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未来之大明，不仅要疆域广阔，更要百姓富足；不仅要武力强盛，更要文明昌明；不仅要独善其身，更要……为下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一番话，如同洪钟大吕，敲击在每一位臣子的心上。让原本有些沉浸在盛世喜悦中的官员们，神情重新变得肃然和凝重，但也激起了更强烈的责任感和使命福
“朕希望，崇祯九年，乃至往后之每一年，我大明都能如今日般，脚踏实地，锐意进取，克服艰险，再创辉煌！让这‘崇祯’之年号，不仅意味着拨乱反正，更象征着中华文明之伟大复兴！”
“臣等谨遵圣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满朝文武，无论派系出身，无论此前是否有过龃龉，在此刻，都被皇帝的远见卓识和帝国的宏伟蓝图所震撼，发自内心地齐声高呼。
声浪冲出奉殿，在紫禁城的上空回荡。朱由检站在权力的巅峰，眺望着殿外广阔的空。他知道，旧的一年结束了，伴随着辉煌的成就与对未来的隐忧。而新的一年，等待着他和大明的，将是更加波澜壮阔的征程。帝国的獠牙已露，但獠牙之后，需要构建的，是一个能够承载起这一切力量、并指引其方向的崭新文明体系。
这，才是他这位“物理皇帝”，真正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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