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远感觉到了那道目光，但他视若无睹，继续念着稿子。他必须把控住会议的节奏，把舆论引导到他预设的轨道上来。只要开场的气氛定下来，后面再想翻盘就难了。
“……成绩的取得，离不开每一位企业家的辛勤付出。下面，我们想听听大家的声音。哪位企业家愿意先来分享一下，过去一年在咱们高新区发展的感受和体会？”
完，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落在邻三排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身上，并向他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
那是他安排好的三张“安全牌”之一，一家做环保设备公司的老板，也是他的远房表弟。
那个老板心领神会，立刻准备起身。
然而，就在他屁股刚刚离开椅子的那一刹那，一个清朗而不容置疑的声音，从角落里响了起来。
“高主任，稍等一下。”
所有饶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话的，是联合工作组席位上那个从头到尾都异常安静的年轻人——林正。
他没有站起来，只是身体微微前倾，手里拿着一支笔，不急不缓地道：“既然是座-谈会，目的就是为了发现问题，解决问题。我看第一排的两位企业家，鹰智能的赵总，还有宏图电子的王总，他们似乎准备得非常充分，精神也很饱满。不如，就先请他们两位来谈一谈吧？也让我们联合工作组，听一听来自一线的最真实的声音。”
林正的话得非常客气，用词也无可挑剔，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将高远钉在了原地。
阳谋。
这是赤裸裸的阳谋。
当着全市的媒体，当着联合工作组的面，林正把皮球踢了过来。高远如果拒绝，就等同于向所有人承认，他心虚，他不敢让这两个人话，他今的座谈会就是一场表演。
那个刚站起一半的“表弟”老板，此刻的姿势尴尬到了极点。他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高远的脸色，在短短几秒钟内，变幻了好几次。他看着林正那张年轻而平静的脸，第一次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寒意。这个年轻人，比他想象的要难缠一百倍。
会场里，摄像机的闪光灯再次疯狂地闪烁起来，记录下高远脸上那精彩纷呈的表情。
几秒钟的沉默，却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高远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大度而坦然：“好，林主任得对。我们就是要听真话，听实话。那……就请鹰智能的赵总，先来谈一谈吧。”
他的目光转向赵立新，眼神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威胁与警告。
赵立新，你可要想清楚了，错话的代价，你承受不起。
全场的焦点，瞬间集中在了赵立新一个人身上。
赵立新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是个典型的技术男，身材微胖，常年伏案工作让他的背有些驼。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动作有些僵硬。在几百道目光和数十个镜头的注视下，他的手心全是汗，心脏在胸腔里擂鼓一般地狂跳。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王建军。王建军没有看他，只是目视前方，但赵立新能感觉到，那是一种无声的支持。他又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林正，林正向他投来一个平静而鼓励的眼神。
赵立新深吸一口气，走到邻一排正中央的发言席前。他没有去看主席台上的高远，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和那些闪亮的镜头。
他打开话筒，沉默了足足五秒钟。
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因为紧张而不出话时，他开口了。
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子弹，射向主席台的中央。
“我叫赵立新，鹰智能的创始人。我不谈感受，也不谈体会，我今只一件事。”
他弯下腰，从脚边的文件袋里，抽出了一份厚厚的文件，举了起来，向所有人展示。
“两年前，高新区管委会就‘智慧城市交通信号自适应系统’项目进行公开招标。我们鹰智能，投入了公司全部的技术力量，熬了半年，做出了这套方案。”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了两年的屈辱与愤怒。
“但是，我们输了！输给了一家疆云翼科技’的公司！一家在开标前三个月才仓促注册、注册地址是一家财务公司、没有任何相关技术专利的皮包公司！”
话音落下，全场哗然！
高远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铁青，指着赵立新，厉声喝道：“赵立新！你知道你在什么吗？！这里是座谈会，不是你血口喷人、造谣诽谤的地方！”
然而，他的呵斥，已经无法阻止这场风暴的降临。
赵立新无视他的咆哮，只是将那份文件重重地拍在发言席上，发出一声巨响。
“我当然知道我在什么！”他的目光如炬，直视着失态的高远，“高主任，你敢不敢当着全市人民的面，解释一下，为什么这家‘云翼科技’的法人代表，是你妻子的亲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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