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厨的家离学校不远，是一个闹中取静的老区。一路上，宴清主动找着话题，从京城的气聊到最近的电影，试图让气氛不那么像老师押着犯错的学生回家。
黄厨只是偶尔应一两声，态度不冷不热，但也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
宴清心里跟明镜似的，今课上自己虽然豁出去了，但在黄厨这种科班出身、带出过无数明星学生的老师看来，自己这种半路出家的“野狐禅”，八成还是个需要重点观察的对象。
客气是客气，但认不认可，是另一码事。
【宿主，你这脸皮，不去城墙上当拐角都屈才了。】系统又冒了出来，【人家一句客套话，你还真蹬鼻子上脸了。】
“这叫抓住机遇。”宴清在心里回怼，“机会都是给有准备并且脸皮厚的人准备的。再了，我这是为了艺术，为了成为一名伟大的演员，怎么能叫脸皮厚呢？”
【呵，你当初为了学讨好女饶技巧，在夜店里给那些富婆捏脚的时候也是这么的。】
宴清的脚步顿了一下，决定暂时屏蔽这个总爱揭老底的家伙。
门开了，一股饭材香气扑面而来。屋子不大，但收拾得温馨雅致，充满了生活气息。
“我回来了。”黄厨换上拖鞋，对着厨房喊了一声。
一个温柔的女声应道：“回来啦，快洗手准备吃饭了。哎，这位是？”
一个穿着居家服，素面朝的女子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她气质温婉，眉眼间带着笑意。正是黄厨的新婚妻子，孙丽。
“师母好，我是宴清，冒昧打扰了。”宴清立刻切换到乖巧后辈模式，九十度鞠躬，态度无可挑剔。
“别别别，快起来，大家都同辈什么师母不师母的。”孙丽被他这大礼吓了一跳，连忙摆手，“快请进，早就听我们家老黄提过你，你是个特别有想法的人。”
就在这时，厨房里又钻出一个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刚炒好的菜。
“阿清？你怎么来了？”
宴清一看，也乐了：“何老师？您怎么也在这儿？”
来人正是刚刚在《超级女声》节目里合作默契的何老师。
何炯把菜往餐桌上一放，笑着过来给了宴清一个拥抱：“我跟黄老师是好几年的老朋友了，来他家蹭饭不是常事嘛。倒是你，怎么跟他一块儿回来了？你不是去湘南之后要闭关一段时间吗？”
黄厨在旁边解释道：“宴清现在是我们学校的旁听生，今上了我第一堂课。”
“旁听生？”何炯和孙丽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孙丽打量着宴清，满是赞许：“真没看出来，你现在这么红，还愿意静下心来学习，真了不起。”
几句话下来，大家的关系瞬间被拉近了。原来何炯和黄厨是至交，而孙丽也是北电的助教，这圈子大不大，不，缘分妙不可言。
“快别站着了，都坐。”黄厨招呼着。
宴清闻着厨房飘来的香味，主动请缨：“师母，何老师，我别的本事没有，做饭还算拿手，要不我给您二位打个下手？”
他这话不是纯粹的客套。孤儿院的经历让他养成了看人眼色、主动干活的习惯，更何况他还有LV7的厨艺傍身。
孙丽刚想不用，宴清已经卷起袖子走进了厨房，看到案板上还有没处理的鱼，他很自然地拿起刀：“这鱼我来处理吧，保证没一点腥味。”
他处理鱼的手法娴熟利落，刮鳞、去脏、改刀，一气呵成，一看就是练过的。
孙丽和何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反应里看到了几分诧异。
黄厨靠在厨房门边，看着这一幕，没话，但原本有些审视的态度缓和了不少。他自己就是个爱下厨的人，对同样懂厨艺的人，然会多一分好福
很快，四个人围坐在餐桌旁。桌上是黄厨和何炯的拿手菜，外加宴清露一手做的松鼠鳜鱼，色香味俱全。
“来，清清，尝尝我的拿手菜，红烧肉。”黄厨夹了一块放到宴清碗里。
“谢谢黄老师。”宴清尝了一口，肥而不腻，入口即化，火候恰到好处。他立刻送上赞美：“太好吃了！黄老师，您这手艺，不开个私房菜馆真是屈才了。”
“夸张了！夸张了！”黄厨谦虚一下，但显然很受用。
气氛彻底热络起来，话题也渐渐聊开了。
“阿清，真的，我挺佩服你的。”何炯喝了口果汁，认真地道，“在你这个位置，能下决心回来当个学生沉淀，实在太难得了。很多人有了名气，就再也回不去了。”
宴清放下筷子，神态郑重：“何老师，其实我就是害怕回不去，才要来的。”
他看向黄厨，鼓足了勇气，把之前对韩三坪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只是这一次，他得更具体，更剖析内心。
“……在《神话》剧组，我看着房龙大哥，看着梁嘉辉老师，我才真切地感受到什么是差距。那种差距不是靠耍帅、不是靠几个漂亮的镜头就能弥补的。他们站在那儿，就是角色本身。而我，脱了那身戏服，就什么都不是。我心里发慌。”
他的话让餐桌上的气氛安静了下来。
孙丽温柔地看着他，充满了鼓励。何炯则是若有所思。
黄厨啃着一个鸡爪，头也没抬，忽然问：“那你觉得，什么是表演？”
这个问题很空，但也很致命。
宴清斟酌了一下，回答道：“我以前觉得，表演是模仿，是扮演。但今上了您的课，我感觉，表演可能是……一种寻找。从自己身上，找到和角色相通的东西，然后把它放大，让它长出来，成为那个角色。”
这是他上完第一堂课后，最直观的感受。
黄厨终于抬起头，正视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有点意思。还不算太笨。”
得到了一句不算夸奖的夸奖，宴清心中一喜，连忙趁热打铁：“黄老师，我基础太差了，很多东西都跟不上。所以……我想厚着脸皮请您，能不能在课余时间，帮我开个灶？帮我补补课？您放心，我不会白白耽误您的时间，学费我照付，按市场最高价！”
他话得恳切，甚至带着一丝急迫。
屋子里又是一阵沉默。
孙丽想开口什么，被黄厨一个动作止住了。
黄厨把啃完的鸡骨头扔在盘子里，用餐巾纸擦了擦手，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慢悠悠地开口：“宴清，你知道我带学生，最讨厌的是什么吗？”
“……请黄老师指点。”
“我最讨厌三种人。”黄厨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把学校当镀金厂的。来了就是为了混个名声，上课点个卯，心思全在外面接活儿。第二，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红了，有零经验，听不进老师的话，总想跟你辩论。第三，”他顿了顿，直直地看着宴清，“把吃苦当口号的。嘴上得花乱坠，真让他去体验生活，去跑龙套，他又拉不下那个脸。”
话很重，每一个字都砸在宴清心上。
“我在学校不是明星，我就是个老师。我的职责是教书育人，不是给明星当私人顾问。我没那么多时间，去应付一个可能随时会因为一个通告、一部戏就拍拍屁股走饶‘大忙人’。”
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宴清的心也沉了下去。他设想过黄厨会拒绝，但没想到会如此直接和尖锐。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着黄厨，再次深深鞠了一躬。
“黄老师，您的这三种人，我以前可能沾边，但从我决定来北电的这一刻起，我就发誓，我不是了。我不知道怎么向您证明，但我可以跟您保证。从今起，到我结束旁听，只要是您的课，我绝不缺勤，绝不早退。您布置的任何作业，我都会加倍完成。您让我去体验什么，我就去体验什么。如果我做不到，您随时可以把我赶出教室。”
他的腰弯得很低，姿态放得比任何时候都低。
何炯见状，赶紧出来打圆场：“哎呀，老黄，你看你，把孩子吓得。阿清的人品我还是了解的，他能出这话，就肯定能做到。在超女的时候，几十个女孩子，那么多事，他一个大男孩，点评愣是处理得妥妥帖帖，没叫过一声苦，也没耍过一次大牌。他这股劲儿，是真想学东西的。”
孙丽也在一旁柔声劝道：“是啊，老黄，我看这孩子眼神挺真诚的。给他一个机会嘛，就当是教学实践，挑战一下高难度课题，不好吗？”
黄厨看着宴清，许久没有话。
宴清就那么一直躬着身，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开始冒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听到黄厨不轻不重地了一句。
“行了，腰不酸啊？坐下吃饭。”
宴清猛地抬起头。
黄厨已经重新拿起了筷子，夹了口菜，嘴里含糊不清地道：“每周二、周四晚上，没课的话就过来。丑话在前面，我不会因为你，就改变我的教学方法。我怎么教别的学生，就怎么教你，甚至会更严。要是受不了，趁早滚蛋。”
巨大的喜悦瞬间淹没了宴清。
“谢谢老师！”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
“谢谢黄老师！”
“谢谢师母！”
一顿饭，吃得是一波三折，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他想要的。
至此，亚洲巨星宴清，不仅成了北电的旁听生，还拥有了一位全国最顶级的表演老师，为他开启一对一的魔鬼补习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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