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家的脸色沉了下来，笑声像被一把刀拦腰斩断，戛然而止。
洞里的气氛突然凝住了，显出几分诡异。
罗城和班头同时回头看向李青竹，四腿战战。
李青竹双手负于身后，神情自若，双眼却只看当家的，目光锐利如刀。
空气中有火光“噼里啪啦”炸开……
远处的石笋后，模糊的光线中，有隐隐幢幢的人影浮动，偶尔有雪亮的刀光闪烁，似雷雨前昏暗的空中，电光一闪而过。
来运站在李青竹身侧，目光警惕，握住剑柄的手青筋暴起，像一张拉满弦的弓。
当家的一挥手，人影如潮水般退去，悄无声息走得无影无踪。整个溶洞大厅只余下七个人。
当家的哈哈大笑：“李世子好胆色。”
李青竹唇边弯起清浅的弧度，言语却颇不客气：“来者是客。这就是当家的待客之道？按，当家的不过入伍两三年，却能收服来自洛水关的几万老兵，做了老大，当是有些本事才是，万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右边那个精瘦汉子没沉住气，脱口而出。
李青竹抬起右手，大指甲掐住指尖，目露讥讽：“胆子比针尖还！”
“你！”精瘦汉子勃然大怒，“刷”一声拔出刀来。
李青竹不动如山，眼神都不给他一个，只盯着当家的。
“大哥！让我宰了他！”精瘦汉子脸涨得通红，握刀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显见气得狠了。
左边那个斯斯文文的男子却笑起来，目中露出赞赏之色：“不愧是李世子，三言两语便激怒了三弟。”
当家的哈哈大笑，伸手相请：“世子请厅饮茶。免得我们失了礼数。”
李青竹眉毛都没动一下，脚步轻快地径直向前走。路过精瘦汉子时，他突然举刀劈下。雪亮的刀刃擦着李青行的脸颊落下，刀风激得他耳旁鬓发乱飞，他却连眉毛都未动一下，脚步一丝不乱，从容地越过精瘦汉子。
精瘦汉子呆了一呆，“刷”一声还刀入鞘，双手一拱：“好胆色！在下佩服。”
斯文男子和当家的彼此对视，目中隐有忧色。
几人转入旁边一个些的溶洞，洞中央一张石桌，桌上设茶壶茶杯，有个丫鬟坐在桌旁煮茶。
当家的一伸手：“世子请坐。”
李青竹当先坐下，丫鬟奉上茶来。
李青竹接了，凑到唇边，来运忙喊：“爷。”
李青竹吹了吹，饮了一口，赞道：“茶汤清亮，滋味醇厚，入口回甘，好茶。”又饮一口。
来运不敢再，眉头紧皱，担忧地望着他。
“世子就不怕茶里有毒？”当家的目光中满是诧异。
“当家的笑声爽朗，行事利落，并不是阴险人，如何会行此下作之事？”李青竹神色坦然。
“我大哥固然是坦荡之人，我和三弟可不是。”斯文男子端起茶杯，放到鼻下轻轻嗅了嗅就放下了，并不饮。
来运和罗城、班头都变了脸色。
李青竹仍是神色不动，一口气把杯中茶饮完，才不慌不忙地道：“你是李筠他爹李成吧？能教出李筠那样的孩子，你又能坏到哪儿去？不过是急于建功立业，误上贼船罢了。”
这回是李成变了脸色，张了张嘴，什么话也不出来。
罗城抬手按住心口，长长吐出口气来。
当家的含笑看他一眼，以目示意：你这个发，还不如李世子明白。
罗城狠狠瞪他一眼：他一个人，我一大家子人呢，怎么一样？就不能不吓唬人？
当家的眨眨眼：人家李世子身份贵重，是你能比的？
罗城咬咬牙：贵重不贵重的，命也只有一条！
当家的端起茶杯，一口饮尽：“李世子今儿来，有何指教？”
李青竹也不兜圈子：“给当家的指条活路。”
当家的目光一闪：“请世子指教。”
李青竹笑笑，黑眸望着罗城：“当家的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发没告诉你？”
此言一出，厅中人都变了脸色。
李青竹执起茶壶，慢悠悠给自己添了杯茶，送到唇边一口饮尽，才笑眯眯地道：“你们不是担心没有圣旨，朝廷会出尔反尔？圣旨来了。”
罗城目光惊疑不定，搁在腿上的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
李青竹站起身来，整整衣襟，掸璃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圣旨到。请当家的接旨吧。”
“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李青竹挺立如松，神色肃然，声音清朗：
“奉承运，皇帝诏曰：
云水县之私兵，乃受三皇子蒙蔽，若肯迷途知返，编入三军，为国效力。朕宽大为怀，概不追究。
钦此。
景泰二十九年某月某日。”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磕下头去。
当家的双手捧过圣旨，眼里浮上水雾。
洞里有隐约的低语钻进耳朵：
“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回家看望爹娘了。”
“我媳妇上个月带信来，儿子问她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够回去看他。”
“我阿弟读书了，上封家书就是他写的。”
……
“嗡嗡”的谈话声中夹杂着压抑的哭泣和欢喜的叹息——是啊，若有生路，谁又不想活呢？
当家的恭恭敬敬把圣旨放好，拿袖子抹了一把眼睛，笑着请李青竹坐。
李成俯身长揖，神情郑重：“世子一片赤诚，在下不识好歹，言语之中多有得罪，还请世子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精瘦汉子抹一把满脸的泪，冲李青竹一抱拳：“在下是个粗人，得罪之处，还望海涵。以后世子但有驱弛，水里火里，绝无二话！”
李青竹抱拳作揖：“三位当家的都是性情中人，在下交你们这几个朋友了。”
当家的吩咐摆宴，替几人接风。
精瘦汉子性情最是率直，不明白就问：“世子，你咋知道阿城是我们的发？”
李青竹含着笑：“不调查清楚，我敢只身上山？”
精瘦汉子抓抓头，嘿嘿直笑。
丫鬟们穿梭来去，鸡鸭鱼肉、山珍海味摆了满满一桌，足见三位当家诚意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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