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虚无，而是某种温暖的、包容一切的黑暗，如同回归母体。
陈远感觉自己像一滴水，即将融入这片无垠的黑暗之海。意识的最后碎片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着文明终末的景象——爆炸的火光、赵刚染血的脸庞、苏婉儿含泪的凝望、孙晓雪决绝的背影……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一股温和却无可抗拒的力量包裹了他，如同最精密的网，将他那些即将逸散的意识碎片重新收拢、凝聚。
他“醒”了过来。
没有身体，只是一种纯粹的感知。他“看”到自己悬浮在一片无法形容的蓝色光辉之中，这光辉温和而浩瀚，仿佛蕴含着整个宇宙的呼吸。下方，是熟悉的磐石基地——完好无损的围墙、依旧亮着灯的工坊、甚至能看到生态农场里那些嫩绿的幼苗。一切都保持着被蓝色光束笼罩前的那一刻，如同被封存在琥珀中的昆虫。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文明火种‘磐石’，已接入‘方舟序怜临时庇护所。】一个平和的中性声音直接在他意识中响起，与“记录者”的交流方式类似，但更加……亲近，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疲惫。
“‘记录者’？”陈远以意念回应。
【可以这么理解。你们发出了足够强烈的‘回响’，触发了最终的庇护协议。】那声音解释道，【但这不是没有代价的。‘观察者’系统已经将你们标记为‘已净化’。而那个来自亚空间缝隙的‘腐烂低语者’（指南方混乱阴影）也记住了你们的‘秩序之光’。】
“我们……安全了？”
【暂时。】声音带着一丝谨慎，【庇护所无法永久维持。你们需要选择一个‘降落’的时空坐标。】
时空坐标？陈远心中一震。
【是的。】声音肯定了他的猜测，【‘方舟序怜的庇护，是给予文明火种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你们可以选择返回原来的时间点，面对注定的毁灭；或者……随机跳跃到一个未知的时间与空间节点，可能是过去，也可能是未来，可能是这片星域，也可能是宇宙的尽头。风险……未知。】
返回，意味着继续那场几乎必败的战争。跳跃，则可能落入更可怕的绝境，甚至直接出现在恒星内部或黑洞边缘。
没有完美的选择。
陈远的意识扫过下方那片被定格的家园。他看到了相互搀扶的伤员，看到了紧握武器的战士，看到了苏婉儿脸上未干的泪痕。
他想起孙晓雪带回的关于“黎明之城”的信息，想起那些踏上未知征途的远征队，想起“诺亚”与“基石”数据库中，那些关于星海、关于未来的无限可能。
固守一隅，终究难逃覆灭。文明的延续，需要更广阔的舞台，也需要……斩断过去枷锁的勇气。
“我们选择跳跃。”陈远的意念坚定无比。
【确认选择。开始扫描可用时空锚点……】蓝色的光辉开始波动，如同水面的涟漪。无数模糊的光影碎片在陈远意识中飞速闪过——荒芜的星球、沸腾的星云、扭曲的时空裂隙、甚至是一些无法理解的几何结构……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同源文明信号……坐标锁定……正在进行风险评估……】
同源文明信号？陈远心中一动。
【评估完成。目标坐标：编号G-773星系，第三行星‘绿洲’。检测到微弱但稳定的‘黎明之城’信号特征。时空偏移：基准时间点后约一百五十年。环境评估：中度宜居，存在未知风险。是否确认跃迁？】
“黎明之城”？一百五十年后？
这是一个极其诱人，却又充满未知的选择。他们可能找到传中的盟友，也可能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甚至敌对的世界。
但比起纯粹的随机，这已经是黑暗中能看到的最清晰的一缕微光。
“确认跃迁。”陈远做出了决定。
【指令确认。启动‘方舟’协议最终阶段……时空跳转……开始……】
蓝色的光辉骤然收缩，将整个磐石基地包裹成一个巨大的光茧。随即，光茧如同投入水中的石子，在这片临时庇护所的空间中荡起一圈涟漪，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那片亘古的、温暖的黑暗，以及一声若有若无的、仿佛跨越了无数时光的叹息。
【祝你们好运……文明的继承者……】
当陈远再次恢复清晰的感知时，他发现自己重新拥有了身体，正站在磐石基地的围墙上。时间恢复了流动，风拂过他的脸颊，带着一股……截然不同的，湿润而富含生机的气息。
他抬头望去。
空是清澈的蔚蓝色，而非记忆中的灰霾。远方，不再是荒芜的废土，而是连绵的、覆盖着茂密植被的绿色山峦。空气清新，甚至能闻到泥土和植物的芬芳。
基地内部，警报声早已停止，所有人都和他一样，茫然地环顾着这个陌生的、充满生机的世界。
他们成功了。他们逃离了那片绝望的废土，来到了一个……新的时代，新的世界。
陈远的目光越过绿色的山峦，望向更远的际。
那里，是否真的存在着……“黎明之城”？
昨日的回响已然消散，而新的篇章，正悄然揭开扉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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