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的晨雾，浓得化不开，像是从另一个时空倾倒而来的灰白幔帐，将整个岷江段笼罩得严严实实。张叙舟站在新加固的堤岸上，脚下是刚刚夯实、还带着潮气的三合土。他习惯性地抬腕，那块表盘蒙着湿气的旧上海牌手表，指针堪堪指向七点二十五分。
距离他每日雷打不动的辰时水位观测，还有五分钟。
多年的习惯已经刻入骨髓，无需思考。他微微闭上眼，耳畔是江水拍打堤岸的沉闷声响，鼻尖萦绕着水汽、泥土和新生草根混合的独特气息。这片江域，每一寸堤坝的脉搏，都与他自己的心跳隐隐呼应。可今日，这“脉搏”却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紊乱。
并非险情将至的那种尖锐预警，而是一种更深沉、更悠远的……共鸣。仿佛他脚下守护的并非单纯的土木工程，而是一个沉睡巨饶经络，此刻正被某种来自遥远时空的力量轻轻拨动。
“叙舟。”
苏星潼的声音穿透雾气，她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壶盖已经拧开，里面是温热的姜茶。“你的眉头，比平时深了半分。不是险情，是‘别的东西’，对吗？”
张叙舟接过水壶，没有立即喝，只是感受着壶身传来的温度。他看向苏星潼，她眼底清澈，映着灰白的空，却仿佛能洞穿他心中那片迷雾。这就是苏星潼，她能从他不为人知的微表情里，读懂连他自己都尚未厘清的信号。他右眉比左眉高三毫米是紧张，而眉头深陷半分，则是遇到了超越经验范畴的“未知”。
“嗯。”他仰头灌下一口姜茶，辛辣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些许江寒，“感觉……这堤坝，好像在‘呼吸’。不是水流，是更底层的东西。”
他蹲下身，粗糙的手掌按在冰冷的堤面上，闭上眼睛，将全部心神沉入其郑梁化权的力量不再仅仅是洞察险点的“责任”，而是化作一种探寻本源的“锚定”。他的意识顺着堤坝的根基向下、再向下，穿透夯土层，掠过古老的糯米灰浆遗迹，直至触及那道深埋在历史尘埃下的“龙筋”——那是历代护江人以精魂与信念浇筑的守护意志，是这条千里江堤真正的“魂”。
就在他的意念触碰到那无形“龙筋”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的、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轰鸣炸开。眼前的浓雾剧烈翻涌，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搅动。紧接着，雾气中，景象开始扭曲、变幻。
不再是熟悉的江岸，而是一片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广阔空间。空是暗紫色的，流淌着如极光般绚烂却又死寂的光带。大地上，无数断裂的巨柱、倾颓的宫殿残骸漫无边际地延伸，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一种亘古、荒凉、充斥着破碎法则的气息扑面而来，即便只是意念中的惊鸿一瞥，也让张叙舟心神剧震。
“墟衢……”他脱口而出，这个词仿佛早已烙印在灵魂深处，此刻被眼前的景象唤醒。
景象只持续了短短数秒，便如潮水般退去，浓雾重新合拢。但张叙舟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被永久地改变了。那道连接现实堤坝与虚无“墟衢”的通道，因为他对堤魂的深度共鸣，而被短暂地激活了。
他猛地睁开眼，看向苏星潼。无需他多言，苏星潼已经从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眼中残留的震惊读懂了一牵她迅速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那本边角磨损的《防汛手札》，翻到最新一页，同时将一支改良过的测水符笔塞到他手里——笔尖不再是朱砂，而是遇异常能量波动会变色的特殊试纸，此刻正微微泛着幽蓝。
“画下来！”她的声音冷静而坚定，“把你看到的，尽可能记下来！”
张叙舟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接过笔，凭借记忆，在手札空白处飞速勾勒起来。机化科的力量在此刻完美辅佐，苏星潼不仅提供了工具，更在他下笔的瞬间，调整了自己的呼吸频率，与他保持一致，让他的心神最大限度地保持专注与稳定。
断壁、残垣、诡异的空、扭曲的光带……一幅荒诞而宏大的素描逐渐成型。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负责这段堤坝巡查的年轻技术员李，他满脸惊慌，手里拿着一个正发出刺耳尖鸣的便携式地质探测仪。
“张工！苏工！不好了！刚才……刚才好几台仪器突然失灵！然后这个探测仪就显示……显示我们脚下，往下几百米，迎…有无法识别的巨大空洞结构！能量读数高得离谱！这、这不符合任何地质资料啊！”
张叙舟和苏星潼对视一眼，心中了然。这绝非普通的地质异常。墟衢的显现，已经开始影响现实世界的物理规则。
张叙舟合上手札，站起身，目光恢复了一贯的沉静与权威，但深处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看向那依旧浓得化不开的雾气，仿佛能穿透它，直视那片刚刚向他展露一角的无尽废墟。
“通知下去，这段江岸，划为临时警戒区，非必要人员不得靠近。”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另外，准备一下，我们要‘下去’看看。”
“下去？”李瞠目结舌，“张工，下面是……是江水和新加固的堤坝啊！”
苏星潼轻轻拍了拍年轻技术员的肩膀，递给他一张刚刚画好的示意图，上面标注着几个仪器可能恢复正常的调整参数和安抚人心的简洁语句。“听张工的。他不是要挖开堤坝，而是……要走一条‘新路’。”
她看向张叙舟，眼神交汇间，是二十年风雨同舟淬炼出的绝对信任与默契。梁的“守护”遇到了超越现实的挑战，而机的“协佐”已为他铺好了探索的第一步。堤魂的共鸣已响，墟衢的大门，或许正需要守护者最纯粹的意志，才能找到真正开启的途径。
而在这片神秘的废墟深处，是否也存在着消融一切隔阂、诠释“道爱无我”终极奥秘的钥匙？
（本章完）
下章钩子： 张叙舟与苏星潼凭借堤魂共鸣，竟在江堤之下发现了一条通往“墟衢”的古老裂隙。然而，当他们踏入这片神秘废墟的第一步，便被一群身着古老墨色服饰、手持奇异规尺、沉默如磐石的身影包围。这些自称“墨守族”的遗民，是敌是友？他们守护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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