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朝会，乾清宫内檀香袅袅，却压不住殿中骤然紧绷的气氛。山西巡抚苏克济身着绯色官袍，手持奏折，跪伏在金砖地上，声音洪亮却带着刻意的悲愤：“启禀皇上！太原巡抚赵凤诏任职半载，贪赃枉法无恶不作——强征‘冬围税’‘修城捐’苛剥百姓，勒索盐商、商户银钱，累计侵吞赋税、受贿达三十余万两！臣已拘押涉案衙役、商户佐证，搜出账册、银锭等实证，恭请皇上圣裁！”
“三十万两？”康熙握着龙椅扶手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目光扫过殿下文武，语气里满是震怒，“赵申乔！你在户部清廉自守三十年，朕视你为股肱，你竟教出如此蛀虫！父为清官，子为贪官，简直是朝堂之耻，下之笑！”
赵申乔早已面如死灰，“扑通”一声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声音颤抖：“皇上，臣教子无方，致使逆子犯下滔大罪，臣愿辞去户部尚书之职，求皇上从严查办赵凤诏，以正国法，以慰山西百姓！”
殿内鸦雀无声，百官皆垂首屏息，唯有苏克济仍跪立着，双手高举奏折与封袋：“臣所呈证据，皆系山西按察使司、布政使司联合核查，涉案者供词画押，账册与银锭可当庭查验，绝无半分虚言！”
康熙并未立刻下旨，反而沉声道：“苏克济，你去年十月方任山西巡抚，到任不足四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查清赵凤诏积年贪腐？涉案衙役、商户可有翻供？账册是否经户部核对？”
这一连串追问，让苏克济心头一紧，却仍镇定答道：“回皇上，赵凤诏贪腐早已激起民怨，臣到任后，便有百姓拦轿鸣冤。臣暗中命按察使司核查赋税账簿，发现太原府近半年赋税缺失十余万两；又传讯被赵凤诏勒索的盐商李掌柜、商户王老板，二人惧其权势不敢声张，见臣主持公道，方愿吐露实情，并交出赵凤诏手下索要钱财的字据。账册已由山西布政使司封存，可即刻送往户部比对，绝无伪造之嫌。”
康熙目光转向户部侍郎：“户部可有收到山西布政使司抄送的赋税账册？与苏克济所言是否相符？”
户部侍郎连忙出列：“回皇上，上月末山西布政使司确有账册送至，臣等核查发现，太原府去年腊月、今年正月赋税确有短缺，合计约十三万两，当时以为是雪灾延误，未敢贸然奏报。今听苏巡抚所言，才知是赵凤诏截留侵吞。”
“传涉案人证进京。”康熙语气稍缓，却仍带着威严，“着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即刻派人前往山西，押解赵凤诏回京，封存巡抚衙门账目、银库，凡牵涉官员，无论职位高低，一律停职待查！”
“臣遵旨！”三司官员齐声应下。
站在前列的胤禛，垂在身侧的手早已攥得发白，指尖几乎嵌进掌心。他脑中第一反应便是高福——定是这奴才背叛了自己，不仅放走春桃母女，还将证据递到了苏克济手中，甚至绕过十三弟捅到御前！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高福不过是府中下人，怎会有门路联系山西巡抚？更何况苏克济是胤禩去年举荐的官员，这时机也太过凑巧。
他悄悄抬眼，看向斜前方的胤禩。只见胤禩身着月白蟒袍，垂着眼帘，嘴角却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对苏克济的弹劾早已知晓。胤禛心头一沉：是了，胤禩定是早就知道赵凤诏贪腐，故意让苏克济隐忍不发，等着今日在朝堂上发难——既扳倒赵申乔，断了自己在户部的助力，又能让自己落个“包庇贪官”的嫌疑，失了父皇信任。
朝会散后，胤禛快步追上胤禩，在宫门外的汉白玉廊下拦住他，语气带着压抑的怒气：“败，苏克济弹劾赵凤诏，是你的安排吧？”
胤禩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意，眼底却无半分温度：“四哥这话何意？苏巡抚查清贪官、为百姓请命，乃是分内之事，怎成了我的安排？”
“分内之事？”胤禛冷笑，“苏克济是你举荐赴山西任职，他到任不足四月，便精准揪出赵凤诏三十万两贪腐，哪有这般巧合？你早就算计好了，借赵凤诏的罪，扳倒赵申乔，断我臂膀！”
胤禩挑眉，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四哥这话可就冤枉我了。赵凤诏在山西作恶，百姓早有怨言，只是无人敢奏罢了。苏巡抚有胆量、有能力查清此案，是他的本事。倒是四哥，前几日还在父皇面前为赵申乔话，如今赵凤诏事发，四哥可得好好想想，如何向父皇解释才好。”
完，胤禩微微颔首，转身离去，留下胤禛站在廊下，望着他的背影，脸色越发难看。他知道，胤禩这话戳中了要害——此前为拉拢赵申乔，他确实在皇上面前称赞其“教子严明”，如今赵凤诏贪腐曝光，他难免会被父皇怀疑“识人不明”，甚至“结党营私”。
而乾清宫内，康熙仍在翻阅苏克济呈递的证据。他看着账册上赵凤诏手下的签字画押，又拿起那锭刻着“太原府”字样的银锭，眉头仍未舒展。苏克济的弹劾虽证据确凿，可时机太过凑巧——偏偏在赵申乔刚查清西北粮草缺口、得到自己重用之时，偏偏在胤禛与胤禩储位之争愈发激烈之际。
“李德全。”康熙唤来贴身太监。
“奴才在。”
“派人去山西，暗中查访苏克济与胤禩的往来，再查赵凤诏贪腐案中，是否有其他皇子牵涉。”康熙语气低沉，“朕要的是全部真相，不是被人精心挑选过的‘证据’。”
“奴才遵旨。”李德全躬身退下。
康熙望着窗外飘落的细雪，轻轻叹了口气。他年事已高，最忧心的便是皇子争斗祸乱朝纲，可如今看来，这场争斗早已渗入朝堂每一处角落，连一个地方巡抚的贪腐案，都成了皇子们博弈的棋子。
而远在山西的太原巡抚衙门，赵凤诏得知自己被弹劾的消息时，正搂着姬妾饮酒作乐。他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酒液溅湿了锦袍，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怎么会这样？苏克济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弹劾我？我爹是户部尚书，他不怕我爹报复吗？”
一旁的太原府知府也慌了神，连忙起身：“大人，事不宜迟！皇上肯定会下旨抓您回京，咱们赶紧收拾细软，连夜逃吧！”
赵凤诏瘫坐在椅子上，双手颤抖着抓着扶手，眼中满是绝望。他知道，自己贪的三十万两银子、害的那些百姓性命，一旦被三司会审彻查，等待他的，只有凌迟处死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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