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元丰年间,清河县新上任了一位县令,姓贾名仁,字务急。这位贾县令别的都好,就是对“当务之急”四个字有些过分执念。
上任第一,师爷呈上三卷文书:“大人,此乃清河县当务之急——卷一是邻县蝗虫过境,需筑防护沟;卷二是漕运河道淤塞,得征民夫疏浚;卷三是...”
“慢着!”贾县令一拍惊堂木,眼睛瞪得溜圆,“这些都是常规公务,算什么当务之急?本官要处理真正的、迫在眉睫的、火烧眉毛的事!”
话音刚落,后堂传来一声尖剑贾夫人提着裙摆跑来:“老爷!厨房米缸里发现三只老鼠!”
贾县令霍然起身,官袍带倒了茶盏:“看看!这才是真正的当务之急!传令:全县衙役、捕快、文书、杂役,全部集合,捉拿老鼠!”
师爷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大人,那蝗虫、河道...”
“鼠患不除,何以治县?”贾县令已经挽起袖子,“《论语》有云:‘当务之为急’,意思是抓住最紧急的要务!现在还有比老鼠更紧急的吗?”
于是,清河县出现了奇观:二十名衙役趴在地上学猫叫,八名捕快在厨房摆出罗地网阵,连门口鸣冤的百姓都被发了个簸箕:“帮忙堵洞口,捉到老鼠赏铜钱三文!”
折腾到日落,老鼠没捉到,厨房倒被拆了半面墙。贾夫人看着满目疮痍的厨房,欲哭无泪。师爷心翼翼地问:“大人,现在可以处理蝗虫的事了吧?据报蝗虫已到三十里外...”
“不急!”贾县令指着自己乌青的眼眶——刚才被反弹的簸箕打到,“你看本官这伤,难道不是当务之急?快请大夫!不,请全县最好的大夫!”
第二,清河县所有大夫都被请到县衙,排队给县令看那个比黄豆还的淤青。王大夫看完需热敷,李大夫应冷敷,孙大夫要针灸,赵大夫要放血...等他们吵出结果时,贾县令的眼眶已经自己好了。
这时,师爷几乎是哭着递上文书:“大人!河道那边出事了!昨日暴雨,因未及时疏浚,淹了三个村的农田!”
贾县令一拍大腿:“看看!早了农田水利不是当务之急!现在真正的当务之急是...”他深吸一口气,“本官的官服被药汁溅到了!这可是朝廷命官的体面!快找全县最好的洗衣匠!”
三后,当贾县令终于穿着光洁如新的官服升堂时,堂下已经跪了黑压压一片百姓。
“青大老爷啊!”老农王老汉磕头如捣蒜,“蝗虫把我们的庄稼吃光了!”
“大人!”渔夫李四额头都磕红了,“河道堵塞,渔船出不去,全家要饿死了!”
“县令老爷!”布商孙娘子哭得梨花带雨,“连日大雨,布仓被淹,全家的生计啊...”
贾县令皱眉听着,突然眼睛一亮:“诸位!你们的这些固然重要,但都不是最紧急的!”他一指堂外,“你们看,县衙门口的匾额歪了!朝廷体面,官员威仪,这才是真正的当务之急!来人,搭架子,正匾额!”
百姓们面面相觑,师爷直接晕了过去。
正匾额是个技术活。需要搭三丈高的架子,要找眼光最准的老师傅,要选黄道吉日,还要焚香沐浴...等一切准备就绪,已经过去了七。这七里,蝗虫吃光了全县三成的庄稼,河道淹了两个村子,布商的存货全发了霉。
匾额正要扶正时,贾县令突然又叫停:“等等!扶匾额的人衣服上有补丁!这怎么行?快给他换身新衣服!”
于是又等了一。
就在匾额终于被扶正的瞬间,一个浑身湿透的驿卒冲进县衙:“八百里加急!黄河决口,洪水三日便到清河县!”
全场寂静。连扶着匾额的老师傅都忘了松手,匾额“哐当”一声又歪了。
贾县令这次倒是反应极快,他一个箭步冲到堂前,声音都变流:“这才是真正的当务之急啊!!!!”
接下来的场面堪称混乱又高效:
“师爷!立刻召集全县青壮!”
“王捕头!带人去仓库调沙袋!”
“李文书!马上画泄洪示意图!”
“赵衙役!敲锣通知全城百姓!”
贾县令自己则爬上了那架还没拆的匾额架子,拿着不知从哪找来的铁皮喇叭大喊:“全体注意!本官宣布,防洪是目前唯一当务之急!其他所有事务统统靠边!”
别,贾县令这股“当务之急”的劲头用对霖方,效果还真显着。在他的“紧迫监督”下:
· 原本要吵三的泄洪方案,半个时辰就定了——因为贾县令“再吵就以耽误当务之急论处”;
· 沙袋调配通常要层层批文,这次直接开了仓库——贾县令亲自扛邻一个沙袋;
· 连最难动员的乡绅们都捐钱捐物——贾县令挨家挨户敲门,开口就是“这可是当务之急啊各位!”
三后,当洪水抵达清河县时,一道崭新的堤坝已经巍然矗立。洪水被成功疏导至预备的泄洪区,县城安然无恙。
庆功宴上,贾县令举杯,却见众人表情复杂。
师爷心翼翼地:“大人此次防洪,雷厉风行,实乃百姓之福。只是...若早先便将治蝗、疏浚当做当务之急,损失本可避免...”
贾县令放下酒杯,长叹一声:“本官...知错了。”
众人震惊——这位固执的县令居然会认错?
“《孟子》有云:‘知者无不知也,当务之为急’。”贾县令难得露出惭愧之色,“我读圣贤书,却只记住了‘当务之急’,忘了前面还赢知者无不知’。真正有智慧的人,是知道什么才是真正该优先解决的急事啊!”
他起身对众人深揖一礼:“我把个人事、表面文章当成帘务之急,却忽略了民生根本。让诸位见笑了。”
后来,清河县流传起一句新童谣:“贾县令,辨急缓,从此万事分先后。蝗虫来,先挖沟,河道堵,快疏浚,匾额歪?不急修!”
而贾县令也真改了性子。每日升堂第一句便是:“今日清河县,真正的当务之急为何?”师爷呈上文书,他必先问:“此事可急在何处?缓了会如何?影响多少百姓?”
半年后,清河县被评为“河清海晏模范县”。朝廷特使来考察时,看到县衙门口那块依然有点歪的匾额,好奇询问。
贾县令笑道:“此匾提醒下官——真正的当务之急,在百姓生计,不在官衙体面。等全县百姓都吃饱穿暖了,再来扶正它也不迟。”
特使大为感动,将此事奏报朝廷。皇帝御批:“知急缓,明先后,真父母官也。”还特意赏了块新匾额,上书四个大字——“务急得宜”。
如今,清河县衙门口挂着两块匾:一块是皇帝赏的“务急得宜”,端端正正;一块是原来有点歪的旧匾,贾县令坚持留着。他,每次看到那块歪匾,就想起自己曾经的荒唐,提醒自己永远要分清——什么才是真正的当务之急。
而“当务之急”这个成语,在清河县也有了新解:不是最吵嚷的事最急,不是最显眼的事最急,是关乎根本、影响深远的事,才配称得上“当务之急”。
至于贾县令那只乌青的眼眶?哦,后来成了全县的笑谈,每逢新官上任,老人们就会讲起这个故事,最后总要加一句:
“做事啊,得像贾县令后来那样——急该急之事,缓可缓之物。要是反过来...”孩子们会齐声接道:“那就要闹大笑话啦!”
而此刻的贾县令,正带着师爷在田间查看灌溉水渠。一个衙役匆匆跑来:“大人!您书房漏雨,把您最爱的字画浸湿了!”
贾县令头也不回:“事。眼下当务之急,是赶在春旱前修好这条水渠。字画?等忙完了再。”
师爷在旁边偷偷抹泪——这次是欣慰的眼泪。他终于不用再担心大人突然跑去抓老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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