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水东流，镐京之南，草木方青。
自周公还政之后，王朝之势表面安宁，然朝堂之下的气息却已微变。
子年少，政务多由召公与太师尹氏共理，而周公退居于成周之地，远观下之局，未曾片刻释怀。
彼时的下，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初动。
鲁、齐、卫三国诸侯近来频频遣使，往来不绝。
名为进贡，实则互探虚实。
礼使所至，常以言辞探问周公安否，或暗言“子初立，诸侯未附”，慈话语，在京畿的空气中，犹如细针穿丝，悄然破开了那层表象的平和。
召公深知此理，屡遣人往成周请计。
周公常不即回信，只在简牍中留下寥寥几字：“观势以礼，制乱以道。”
召公读罢，只觉意味深长，却不知公心中之谋，已远超世人所料。
这一年，子初定春祭，命百官同朝。
诸侯入觐者寥寥，有以病辞者，有以岁歉为由推诿不校
王命虽下，然四方之应已非从前之恭。
镐京街巷间，行人谈论礼崩之兆，或私言“命转移”，朝气渐衰，疑声渐重。
周公闻之，静坐于成周宗庙侧，面前陈列竹简与玉册。
他目光沉远，缓缓抚案，轻声道：“民心不归，礼崩将至。吾归政虽合理，然壤未安，恐下之势，未可久稳。”
左右侍者不敢言。殿外风声掠过瓦檐，带着几分春寒。
周公缓缓起身，走向庭中古柏之下，抬眼望，星光未显，地一片灰茫。
“昔吾辅王，以礼立国。今礼虽具，而人心未固。此国之危，不在兵戈，而在信之失也。”他自语。
那一夜，他召来鲁公伯禽。
二人对坐无言，灯火在席间摇曳。
周公缓缓启口：“鲁地东临齐卫，气脉所系，下风向，必自此起。吾将托汝守礼，以静观变。”
伯禽肃然应命：“父公欲退，儿当守之。但若诸侯有乱，鲁当如何？”
周公闭目叹息：“礼者，下之根也。若礼可固，则乱自灭；若礼已崩，兵亦无益。汝须记之——守礼不为固己，乃为安下。”
此言沉重，回荡于灯影之间。
伯禽垂首，未敢多言。
翌日清晨，光微白，成周之门外已有朝使来报——齐侯召集关东诸国，言欲共修礼乐，以示对王室之敬。
然消息传至周公耳中，他却淡淡一笑：“修礼者多伪，崇德者鲜真。此举，恐为试探。”
他缓步至堂前，令侍从备车，欲往成周西坛。
众人惊问：“公欲何为？”
周公回首，目光如电：“道不言，而示于变。吾欲观象，度人心。”
车驾渐行远去，尘土飞扬。
周公之意，虽退而不居朝，但其心之系下，犹若未放的弦。
那一日，成周西坛烟云翻动，象微异。
风起于东，卷动旌旗，似有暗流在地间盘旋——而这股风，将很快吹向下的中心。
暮色垂临，成周之野烟霭沉沉，远处钟鼓声声传来，似在召唤群臣，却又如是叹息。
周公立于高台之上，望向东方的际，那片乌云聚散之间，若有形无形，像极了下人心的变幻。
左右近臣屏息不语，只听他低声道：“吾退政之后，下诸侯之心，已非昔日可制。召公忠厚，然缺锋锐；太师重稳，然失变机。大周之势，犹如行舟入岐水，若无定舵，恐被暗流所覆。”
言罢，周公缓步下台，命人取出早年辅政时所绘的“下诸侯地势图”。
其上红线纵横，诸国布列，南北交错。
他伸指点向关东：“齐、鲁、卫、陈……此四国，昔日皆受恩封，而今或倚强自重，或联姻相谋。比之意，非止观望，而是欲窥命之转。”
侍臣惶然：“公欲如何应之？”
周公缓缓阖上竹图，目光幽深：“昔者，吾以礼为网，下归心。今欲以信为绳，系其动机。若下之人犹知信义，则礼犹可守。”
次日，周公命鲁公伯禽以鲁地名义，致书诸侯，言“周室虽新，礼道当续”，请诸国共赴镐京修礼。
此举看似温和，却实为试探人心之计。
三月未央，群国陆续回书。
齐侯辞以边患，卫侯托言国困，陈、蔡皆避其锋。
唯鲁国奉命行礼，以一国之力，赴镐京为首。
召公闻讯，忧心叹息：“诸侯之心若此，大周礼统将失。”
而周公却微微一笑：“正因如此，吾更当以礼镇之。礼非空言，而是命所系。若人心可惑，礼则为阵。”
当日夜，他独坐庙前，焚香以祭，口诵古辞：“命未移，民心可定。愿以孤身之退，换万民之安。”
火光映照他深邃的面容，像是燃尽的烛火，却又散发出新的光亮。那一刻，谁也不知他心中已起何等之谋。
——
与此同时，齐地暗流翻涌。齐侯夜召卫、陈两国使节，密语于殿郑
卫使道：“周公退居，王政空虚，正是诸侯定策之机。”
齐侯冷笑：“周公虽退，犹执下心。其一言足可动民，其一策可转国。若欲定下，先断周公之信。”
于是流言再起——镐京中有谣曰：“周公退政非忠，实夺子威以图自立。”言语如阴风，潜入市井，传至京郑
召公闻报，愤然拍案：“此言毒矣！若任其流布，恐再生疑祸。”
使者急赴成周求计。周公听罢，只叹一声：“谣生于信之衰，非辩可止，须以行化之。”
他遂命鲁公重修《周礼》仪节，遣学者讲于成周、镐京之间，以身作则，使下士子亲见“礼之行而非权之施”。
此举虽不疾，然一月之内，流言反弱，民心复稳。
可关东诸侯却未止步。齐侯暗令部将屯兵东境，借“护边”为名，实为试探王师反应。
此事传至召公耳中，镐京上下震动。
召公欲奏王命征讨，姜太师却劝止：“齐侯未明叛逆，若轻动兵，恐诸侯共疑。惟有周公可破此局。”
于是又一封急书驰赴成周。
周公接信后沉思良久，终道：“命在人，不在兵。此局，须以智破。”
翌日，他命人修表上书子，请重设“宗周大祭”，由王亲祀，而鲁公辅仪。
此祭一出，礼名复举，齐侯不得不遣使应奉，暗流顿时受挫。
礼坛上，鼓钟齐鸣，地肃然。
周公立于坛外远观，目光深沉如海。
那一刻，他似已料到未来的百年风云，知这礼所稳者，不过暂时——而暗流，将在后世的春秋中重燃。
——
这正是：
心不改风犹烈，礼道难持信已迁。
一身退后谋千古，万世功名付浩然。
——
成周之夜，烛光微明，周公独坐无言。
礼虽复而势未稳，他知下之局方才开篇——而东周的阴影，正从远方缓缓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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