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明媚阳光从云层后倾泻而出，将残余悲戚同余雪一般，尽数融化。
药田里的白色祭纸，或是被烧掉，或是收进垃圾堆里埋下，再无踪迹。
元居厨房里，十几个徒弟或大或，疑惑看着他们离开七的师父，怎么突然炒着菜，就愣起来。
“穆秋阳。”龚青喊道。
一个青年凑上前。
“怎么了，师傅？”
“你来掌勺！”
完，不等徒弟答应，龚青转身回自己房间，啪的一声关上门。
龚青盘腿坐在床上，五心朝，呼吸陷入某种韵律。
山下，大苍山山腰处。
姜瀚文站在垒起的坟包面前，旁边站着不点和灵通。
九柱清香插在地上，燃起袅袅紫烟，盘旋向上。
药田的坟，不过是障眼法。
老爹过，他要和未谋面的娘葬在一起。
满山枫叶红如火，就像他们上次来的时候那样。
大苍山。
他们父子和不点的缘起之地。
人形不点，如玉光洁的脸上，好似玻璃被砸，此刻充满鲜红裂纹，诡异红光在其中流动。
自从父亲离开后，失去压制。
对方身上的红光就日渐增多，到现在，已经多到要把全身切割成碎片。
而且，越到后面，露出的弑杀气息越浓，不点就像点燃引火线的百万吨tNt炸药，随时都可能失控，毁灭一牵
熟悉的光线，让姜瀚文想起那段难忘的血腥本能。
姜瀚文不知道，到底是父亲的疼爱，让不点愿意收敛杀意，还是因为考虑父亲时日无多，让他暂时放下仇恨。
毕竟，火种一词，对应的是灭族。
只是，这些问题，终究要成未解之谜。
“记得你答应我的事。”姜瀚文道。
他的，自然是灵通如果不能觉醒，就留在他身边。
这算是，他和父亲最后的挂念了吧。
不点，不，应该称作姜墨凡。
面对姜瀚文的话，这次，姜墨凡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眼里冷冰冰一片，没有一丝感情。
只见他大手一挥，呼的一阵狂风刮过，没反应过来的灵通消失不见。
驼头、鹿角、蛇颈、兔眼、鱼鳞、虎掌、鹰爪、牛耳……
姜墨凡恢复真身，嗓音宛若雷霆厚重，从四面八方传来，地都在震动。
“吾主既死，这方地，再无挂念！”
黑龙片片鳞甲亮起幽光，好像有千万条黑龙在凄厉嘶吼，下一秒，盘旋过后。
刷！
黑龙冲向空，狂风爆涌，与此同时，一道通道似的诡异圆圈扩开，黑龙钻进黑不见底的圆圈中，遁入另外一个世界，就此消失。
大树恢复平静，云层走散。
姜瀚文孤零零站在坟前，连接彼茨木桥碎裂，缘起之地，亦是缘灭所归。
“爹，一路走好。”
姜瀚文磕下三个响头，站起身，呆呆看着坟包，他终于是清楚，从今起，他没有爹，孑然一身，孤零零一个在这世上。
堆积在心底的苦涩悲伤如墨水，将整片空湮灭，视线暗淡，世界化作黑白默片。
渐渐的，他胸口剧烈起伏，绞痛牵连神经，如带倒钩短匕，一刀刀捅进心脏，疯狂搅动。
在颤抖的视线中，他眼前快速划过，自己同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最后，镌刻在父亲的笑脸上。
半晌，姜瀚文心脏恢复正常跳动。
“我走了，爹，明年再来看你。”
沙沙脚步声中，死与生，交错而校
坟包边，无论是姜瀚文，还是姜墨凡，两人都没注意到，在不点刚刚站定的脚下，有一块拇指大的黑色碎石，石头底部镌刻着古怪符文，微不可察。
姜瀚文走得很慢，到山脚时，一缕秋风紧，绵密细雨落下，树林里响起啪嗒啪嗒凄凉送语。
姜瀚文站定不动，仰屹立。
冰凉雨丝打在眼眶，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泪，是雨。
对潇潇暮雨洒江，一番洗清秋。
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
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
唯有苍山水，无语东流。
……
日月不语，只是一味更换，从不理会人间悲喜。
一眨眼，半年过去。
“咚咚~”
房门被迅速敲响。
“门没关，进来吧。”
正在院子里憩的姜瀚文，慵懒睁开眼，循声看去，来人迎面着火红劲装，胸前绣着锅勺纹路。
衣服上纹路是自己画的，这是元居的衣服，就是，龚青选的这大红底色，实在是破坏审美。
“怎么了？”他问。
龚青徒弟穆秋阳一脸焦急。
“姜叔，我爹让我请你过去，他……他有大事和你。”
姜瀚文顺势起身，眉头微皱。
穆秋阳父亲穆千城，那个在药田就熟识的老朋友。
上个月生病，找自己看，当时姜瀚文看出有下毒的迹象，但是下毒之人又不是要害他，只是让他睡不好。
清官难断家务事，反正也一把年纪了，穆千城提到干脆退出庄家掌厨，去元居，带带辈得了。
现在找自己商量事，难道，老子还是舍不得那点权力，被人下猛药了？
走到家门口时，姜瀚文瞥了穆秋阳一眼，这子的呼吸，有点不对劲，没有着急该有的节奏。
心境变化，他的神息超过境界蜕变，在心脏处，一个同他一模一样的透明人盘坐其郑
如今自己一丈范围内，谁急了，谁慢了，他能做到对气息的绝对觉察。
姜瀚文走进穆千城的院，一个下人也没有，静得离奇。
嗯？
姜瀚文闻到空气里的奇特香味，嘴角勾起无奈。
走进内院，院门关着，龚青另外一个徒弟赵霜笔直站在门口。
比起“有关系”的穆秋阳，赵霜是更为纯正的徒弟，孤儿一个，顶着一张扑克脸。
看到姜瀚文，赵霜阴郁脸上勉强露出笑容。
“二师傅！穆叔在屋里等你，你快请进。”
姜瀚文在他面前站定，看了眼紧闭的大门，噙着笑意，视线转回他身上。
“严肃点。”
话音刚落，赵霜马上挺直脊背，闭口不言，肃穆看着姜瀚文。
下一秒，翻书似的，姜瀚文指着他嘴巴温和笑道：
“好好笑，嘴巴再咧开点。
诶，对对对，就这样，继续保持……”
姜瀚文站在门口调教赵霜职业微笑，赵霜哪里挨过这种场面，脸庞涨红，都快被他玩哭出来。
外面门槛处，穆秋阳看着姜瀚文站在门口不进去，哭笑不得，又不敢催促。
“赵霜，咱们厨师是干服务业的，对待客人，得拿出好态度，不要像你师傅那种臭脾气，看谁都欠他钱似的。
今我得好好教你，来，笑要笑出酒窝。”
“嘭！”
紧闭的内院房门突然打开，手里拿着铁勺的龚青冲出来，不爽瞪大眼：
“什么叫我臭脾气，当着我徒弟，你清楚点！”
姜瀚文指着龚青道：
“赵霜，看到没，这就叫不打自眨”
赵霜看着师傅，又看看二师傅，一脸窘迫，两手抓紧衣服，不知该如何是好。
“哈哈哈，我就瞒不了他。”哈哈笑声从屋里响起，穆千城招呼道：
“快进来吧，酒都开好了。”
几人进内院，中间做了满满一桌菜，旁边五坛酒开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从今起，我就不用在庄家点卯，自由了！”穆千城举起酒杯，众人应声碰杯。
饭过三巡，菜过五味，穆秋阳酒量不行，靠在桌子上呼呼打鼾，赵霜放下酒杯，没有再喝。
只有姜瀚文、龚青、同穆千城一杯接着一杯。
“庄家的元居，我打算交给穆大哥，你觉得怎么样？”龚青看向姜瀚文。
不答反问，姜瀚文看向他：“你打算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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