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隘的硝烟散去，秦吐边境暂时恢复了某种程度上的平静，但这种平静之下，是双方更加激烈、却更加隐蔽的较量。逻些王宫的战略转向，很快通过“绣衣”那无孔不入的网络，呈送到了洛阳紫宸殿苻坚的案头。
苻坚仔细阅读着密报中关于吐蕃“倚仗险，以守代攻，持久消耗”的新战略，以及张雁在其中发挥的关键作用。他放下绢报，嘴角泛起一丝混合着赞赏与冷厉的笑意。
“张雁此人，确有其才。能迅速从失败中总结经验，抓住根本，扬长避短。” 他对着侍立一旁的尚书郭质和太子苻宏道，“他看得很准，高原堑，确是吐蕃最大的依仗。我军若强行仰攻，无异于以卵击石，徒耗国力。”
“父皇，既然如此，难道就任由吐蕃凭借地利，不断袭扰我边境吗？” 太子苻宏眉头微蹙，显然对吐蕃这种“牛皮糖”式的战术感到棘手。
“自然不能。” 苻坚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寰宇图前，目光落在吐蕃的位置，却并未像往常那样凝视，反而显得有些悠远，“既然险难越，刀兵难及，那便换一种方式。战争的形态，从来不止于沙场争锋。”
他转回身，眼中闪烁着穿越者特有的、超越时代的光彩：“郭卿，宏儿，你们要记住，征服一片土地，最难的不是摧毁其军队，而是征服其人心，瓦解其意志。对于吐蕃，朕要打的，是一场‘无形之战’。”
苻坚清晰地下达了针对吐蕃的新一轮指令，这些指令不再侧重于大规模的军事调动，而是充满了谋略与智慧：
“经济与文化渗透。传旨杨定、张蚝，自即日起，严格封锁边境贸易，尤其是铁器、盐、茶、医药等一切战略及重要生活物资，绝不允许一粒盐、一片茶砖流入吐蕃！朕要让他们高原上的盐价贵比黄金，让他们的生活重归原始匮乏！同时，” 他顿了顿，“挑选一批印制精美的儒家经典、史书杂家、农工技艺书籍，甚至一些描绘中原繁华市井、富庶生活的画册，设法通过隐秘渠道，流入吐蕃贵族阶层。朕要让他们看看，他们赖以自豪的高原之外，是何等广阔的地与文明！”
此策旨在从物质和精神两个层面，让吐蕃上层产生落差感与渴望感，动摇其坚守高原的“心理优势”。
“情报与谣言攻势。‘绣衣’接下来的重心，全力针对吐蕃内部。首要目标，依旧是张雁，刺杀计划不变，但需更加周密。其次，大量散播谣言，内容要多样：或言赞誉论赞弄囊重用汉人，疏远吐蕃旧贵，欲效仿中原改制，剥夺部落权柄；或言张雁包藏祸心，意在利用吐蕃为死去的蜀国复仇，最终会将吐蕃拖入与强秦同归于尽的深渊；甚至可编造一些‘象示警’，如‘客星犯主，汉人乱政’之类的谶纬，在吐蕃各部落间流传。”
这一手，是典型的离间计与心理战，旨在激化吐蕃内部矛盾，尤其是传统贵族与张雁乃至论赞弄囊新政之间的矛盾，制造猜忌与不安。
“技术威慑与人才吸引。将我军淘汰下来的一批老旧、但相对于吐蕃仍显精良的军械，如强弩、锁子甲等，故意让吐蕃‘缴获’少量。让他们亲眼见识到帝国军工技术的差距，使其心生畏惧，不敢轻易进行大规模决战。同时，暗中放出风声，凡吐蕃境内之工匠、医师、乃至通晓文墨之人，若能潜来大秦，不仅既往不咎，更赐予田宅，量才录用，享受与秦人同等待遇。”
此策意在展示肌肉，震慑对手，同时挖掘其人才根基，釜底抽薪。
苻坚的“无形之缺开始悄然发挥作用。
逻些城内，随着边境贸易被严格封锁，盐和茶叶的价格飞速上涨，连许多贵族都开始感到肉疼，底层部落民更是怨声载道。而那些悄然流入的中原书籍与画册，则在吐蕃贵族青年中悄悄传阅，书中描绘的繁华世界与精深文化，让他们在惊叹之余，也不禁对高原外的生活产生了朦胧的向往。
更让论赞弄囊头疼的是，各种离奇的谣言开始在部落间传播。几位原本就对新政不满的大贵族，开始公开或半公开地表达对张雁长期把持权柄的不满，质疑其忠诚。甚至有人私下议论，认为与强秦为敌，是否真的是明智之举？一些关于“汉人谋士带来灾祸”的流言，也隐隐指向张雁，让他的处境变得更加微妙。
张雁感受到了这股暗流的涌动，他试图向论赞弄囊解释，这是秦饶诡计。但猜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难以根除。论赞弄囊虽然表面上依旧信任张雁，但在分配资源、处理部落纠纷时，不免开始更多地权衡传统贵族的意见。
而那一两件“偶然”缴获的秦军精良弩机，被送到逻些后，更是引起了不的震动。吐蕃工匠研究了半，也无法完全仿制其精巧的结构。这种技术上的代差，让论赞弄囊和部分清醒的贵族意识到，仅凭高原险，或许能自保，但若想真正与秦国抗衡，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洛阳紫宸殿内，苻坚听着“绣衣”陆续传回的关于吐蕃内部出现物资短缺、流言四起、贵族离心等情报，面色平静。
“陛下，此攻心之策，初见成效啊。” 郭质抚须道。
“只是开始而已。” 苻坚淡淡道，“张雁非庸才，论赞弄囊亦非蠢人。此策关键在于持久，如同文火慢炖，方能将其内部矛盾慢慢熬煮出来。同时，军事上的压力一刻也不能放松，张蚝在边境的‘积极防御’要继续，要让吐蕃始终感受到实实在在的威胁。”
他深知，对于吐蕃这种地理特殊的对手，单纯的军事征服代价太大，必须多管齐下，结合经济封锁、文化渗透、情报扰乱、技术威慑等多种手段，从内部瓦解其抵抗意志，方为上策。
“告诉影狼，对张雁的追杀，不能停。此人不除，终是心腹之患。” 苻坚最后补充道，目光再次投向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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