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猛地站起身，在狭窄的洞内踱了两步。风险依旧存在，黑石沟再偏僻，也仍在宋军主力辐射范围内，一旦被缠住，后果不堪设想。但机遇同样巨大！若能打下黑石沟，不仅能获得急需的粮食，更能缴获箭矢、兵器，甚至可能找到药品！
更重要的是，这将是一次宣告！向曹彬，也向这江北之地所有还在观望的势力宣告——他朱棣，还没死！而且，随时能从任何意想不到的地方，露出獠牙！
“干！”朱棣停下脚步，眼中凶光毕露，“就打黑石沟！”
他立刻召集所有还能战斗的军官。
“所有人，检查武器，饱餐…最后一顿！今夜子时，出发！”
所谓的饱餐，不过是每人多分了一撮混着麸皮的炒面。但这点热量，对于饥饿的士兵而言，已是莫大的鼓舞。
子时，雨势稍歇，乌云依旧低垂。两百八十余名北府军士兵，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狼群，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泥泞的山林间，向着黑石沟方向摸去。朱棣亲自带队，姚广孝则留在临时营地，负责接应和…观望象？这位神秘的僧人，总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的举动。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他们抵达了黑石沟外围。借着微弱的星光，可以隐约看到山谷中那片连绵的营帐和栅栏的轮廓，几点零星的灯火在雨中摇曳，显得无精打采。
朱棣仔细观察着。斥候的情报没错，营盘的防守明显松懈，巡逻队的身影很久才出现一次。
“甲队，解决外围哨卡。乙队，随我直扑粮仓！丙队，分散放火，制造混乱！”朱棣快速下达命令，声音压得极低，“动作要快！半炷香之内，必须解决战斗，带上东西撤！”
“诺！”
行动开始！甲队的士兵如同鬼魅般摸掉了栅栏外的两个明哨和一个暗哨，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随即，朱棣亲自率领乙队主力，如同利刃般直插营地中心那几座最大的、覆盖着油布的粮垛！
“敌袭——”终于有宋军哨兵发现了异常，凄厉的警报刚喊出一半，就被一支弩箭射穿了咽喉！
但警报已经发出！营内的宋军从睡梦中惊醒，仓促应战！
“杀！”朱棣怒吼，身先士卒，冲入慌乱的宋军队列中，战刀挥舞，带起一蓬蓬血雨！北府军的士兵们积压了太久的愤怒和饥饿，在此刻彻底爆发，他们如同疯虎，根本不顾自身伤亡，只攻不守，拼命砍杀眼前的敌人，同时不断有人冲向粮垛，用战刀划开麻袋，将粮食往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塞！
丙队的士兵则四处投掷火把，点燃营帐和堆放杂物的区域！火焰在雨水中顽强地蔓延开来，浓烟滚滚，更加剧了宋军的混乱！
战斗短暂而激烈。留守的宋军本就兵力不足，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北府军亡命徒般的攻击下，抵抗迅速瓦解。
“抢粮食！抢箭矢！快！”朱棣一边砍杀，一边大吼。他看到粮垛旁还有几辆堆满箭箱的大车，眼中更是光芒大盛！
士兵们疯狂地搬运着一切能带走的东西。粮食、箭矢、甚至一些完好的皮甲和兵器。他们知道，时间宝贵。
“将军！宋军的援兵可能快到了！该撤了！”一名队正浑身是血地跑来提醒。
朱棣看了一眼还在燃烧的营地和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宋军尸体，果断下令：“撤！按原定路线，退回山里！”
北府军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如同潮水般退去，迅速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山林郑只留下黑石沟辎重营的一片狼藉、冲火光和无数宋军惊魂未定的面孔。
当曹彬接到黑石沟遇袭、粮草被劫的消息时，色已明。他看着地图上黑石沟的位置，又想到北线传来的关于秦军异动的报告，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朱棣…秦军…”他喃喃自语，一股被戏弄的怒火在胸中升腾。他发现自己可能犯了一个错误，过于关注北面的“狼”，却忽略了身边这条更加狡猾、狠毒的“蛇”！
“传令！南线各军，加强戒备，尤其是侧后辎重营地！再派精锐，进山搜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曹彬的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
而此刻，在山林的深处，朱棣看着堆放在眼前的粮食和箭矢，看着虽然又减员数十、但眼神中重新燃起生机的士兵，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久违的、属于猎手的笑容。
黑石沟一役，北府军不仅获得了宝贵的补给，更重要的，是重新点燃了那几乎熄灭的…反击的火焰。
他知道，他与曹彬的博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而江北这片土地，因为他的存在，注定将不再平静。
黑石沟一把火，烧掉的不仅是宋军数百石粮草和数十条人命，更将曹彬原本看似稳固的江北防线，烧出了一道狰狞的裂痕。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伴随着逃散的溃兵和刻意散布的流言，迅速在宋军各营垒间蔓延开来。
“听了吗？朱棣那杀星根本没被困死！他绕到咱们屁股后面，把黑石沟给端了！”
“不是北边秦军要打过来了吗？怎么南边也…”
“咱们这江北，到底安不安全？别哪睡梦里脑袋就搬了家…”
类似的低语和恐慌，在基层士卒中悄然滋生。尤其是那些位于战线侧后、承担运输和守卫任务的部队，更是人人自危，巡逻时恨不得多长几只眼睛，夜间岗哨的数量不自觉增加，对任何风吹草动都反应过度。一股“惊弓之鸟”的氛围，开始笼罩在曹彬大军的头顶。
帅帐之内，曹彬面沉如水。案头堆积着黑石沟的损失报告、北线关于秦军斥候活动“加剧”的军情，以及各营上报的、因恐慌而导致的数起误伤和营啸事件。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掣肘。朱棣这支本该轻易碾死的残军，非但未灭，反而像一条滑不留手的毒蛇，不断在他庞大的身躯上留下伤口，更可怕的是，这毒蛇似乎还引来了北边那头更凶恶的猛虎——王翦的秦军！
“大帅，朱棣此獠不除，我军后方永无宁日！末将愿亲率精兵，进山清剿，必提其头来见！”一员悍将出列请命，语气激愤。
曹彬缓缓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舆图上：“清剿？谈何容易。江北群山连绵，他若存心躲藏，如同鱼入大海。我军主力岂能长久陷于山林搜剿之中？”他顿了顿，手指点在黑石沟的位置，“他打黑石沟，意在粮草，更在乱我军心！此刻若大举进山，正合他意，南线空虚，若对岸残明趁机反扑，或西边唐军异动…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能自乱阵脚。朱棣是要剿，但不能以动摇整体防线为代价。
“传令，”曹彬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躁，“南线各营，加固营垒，严守要道，无令不得擅自出击。征发当地民夫，于各辎重营地外围增筑壕沟、望楼。再…从北线调回一个指挥的兵力，加强南线侧翼巡逻。”
他最终还是决定从北线回调部分兵力。尽管北边的“秦军威胁”如同悬顶之剑，但朱棣造成的切肤之痛更为现实。这一步调整，看似微，却意味着曹彬在朱棣制造的迷雾中，开始被动地调整部署，其战略重心，在无形中受到了干扰。
几乎在曹彬回调兵力的同时，远在北疆的王翦，也接到了更为确切的情报。
“大帅，确认了。宋军北线前沿，确有一个指挥的兵力于三日前南调。原因…似是因其南线侧后一处名为‘黑石沟’的辎重营，被朱棣残部袭击，损失颇重。”斥候统领详细禀报着。
“朱棣…黑石沟…”王翦轻哼一声，脸上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好一招声东击西，兼驱狼吞虎。这朱家子，倒是比他那个爹，更像个赌徒。”
他之前就怀疑曹彬的异动与朱棣有关，如今情报证实，朱棣非但没死，反而活跃得很，甚至有能力袭击宋军的辎重营地！这让他对朱棣的评价，不禁提高了几分。
“看来，曹彬是被这条泥鳅搅得心烦意乱了。”王翦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他既然后撤兵力，示弱于我…老夫若不做点什么，倒显得怯懦了。”
他走到沙盘前，看着那条代表宋军北侧防线的标记。
“传令前沿，斥候活动范围，向前推进二十里！若遇宋军哨探…可酌情‘驱逐’。”王翦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再派两个千人队，前出至我控制区边缘，做出随时可南下穿插的姿态。”
他要给曹彬施加更大的压力！你曹彬不是担心我南下吗？我就做出更要南下的姿态！看你如何应对！王翦乐于见到曹彬被朱棣牵扯精力，更乐于在这种牵扯中，寻找可乘之机。
江北山林，北府军新的秘密营地。
气氛与之前截然不同。虽然依旧隐蔽，但营地中多了几分生气。缴获的粮食让士兵们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崭新的箭矢和修补好的兵器也带来磷气。朱棣正看着几名士兵将缴获的宋军皮甲进行改制，以更适合山林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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