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抬了抬，扫了两人一眼，目光在齐阴的和地妖停留了一瞬，随即又垂下。
懒洋洋地问道：“二位，打尖还是住店？”
齐阴上前一步，用暗桩告知的暗语，声音不高不低：“掌柜的，可有去年的陈‘杜康？家兄好这一口。”
掌柜打算盘的手微微一顿。
抬起头，仔细打量了齐阴一番。
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地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去年的没了，只有今春新酿的，烈得很，怕二位喝不惯。”
“无妨，就要烈的。”齐阴按照约定回应。
暗号对上。
掌柜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从柜台后绕了出来：“那二位里面请，后头有清净的雅间。”
他引着齐阴和地妖穿过嘈杂的前堂，走向后院。
所谓的雅间，其实只是一间更加简陋、但相对安静的屋。
掌柜的关上门，脸上的懒散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谨慎和精干。
他压低声音：“可是‘阴’先生和‘妖’姑娘？”
齐阴微微颔首。
掌柜的松了口气，快速道：“我是影子麾下的酒瓮。上面已经吩咐过了。
这是二位的照身帖（身份证明）和路传（通行凭证），身份是来自河西的皮货商兄妹，因战乱家道中落，来咸阳投奔远亲。”
他递过两片竹简和一块木牌。
掌柜酒瓮将照身帖、路传和包裹推过来后。
脸上的精干之色并未褪去，反而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二位，咸阳不比别处。黑冰台既然为你们提供了这些，自然也需确保投资有所回报，且风险可控。”
他目光扫过齐阴和地妖。
“上面吩咐了，在咸阳期间，二位的一切行动，需事先知会我们。杜康居是落脚点，也是联络点，若无必要，切勿远离西市周边三里范围。这片区域鱼龙混杂，便于隐藏，也在我方视线之内。”
这话得客气，但意思很明确——他们被软禁了，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定在西市这片混乱区域。
黑冰台既要利用他们的能力，更要牢牢掌控他们，防止这两个危险的巫咸族祭司在国都内失控，或者脱离他们的视线。
齐阴眼神微暗，心中冷笑，果然与虎谋皮，就要有被虎爪按住的觉悟。
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默默收起了身份凭证和盘缠。
沉声道：“可以。但我们所需的报酬，何时能兑现？”
酒瓮咧了咧嘴，露出一口被烟酒熏黄的牙齿：“阴先生是明白人。玄鸟泪乃国之重器，岂是轻易可得？
上次二位传讯有功，上面批下了一份稀释之泪，要比上次在楚国给你们的加起来的都要浓郁许多，可暂缓烙印灼噬之苦，但根除……还需看二位后续的表现和价值。”
着，他从怀里取出一个仅有拇指大的玉瓶。
玉质粗糙，里面晃动着半瓶近乎无色、却隐隐泛着金芒的液体。
仅仅是玉瓶取出，齐阴和地妖就感觉灵魂深处那如跗骨之蛆的烙印灼痛感，似乎都减轻了一丝，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
地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炙热，几乎要伸手去夺。
齐阴一把按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地妖吃痛地回过神来。
他盯着酒瓮：“这只是暂缓之物。我们要的是彻底自由！”
酒瓮将玉瓶放在桌上，轻轻推到齐阴面前，皮笑肉不笑：
“彻底自由，需要完整的玄鸟泪。那需要更大的功勋，或者……等价交换。
黑冰台的规矩，想必二位有所耳闻。
先拿着这个，证明我们的诚意。
至于后续，巫咸族要你们在咸阳做什么，我们不管，但过程需在我们掌控之下。必要时，需优先配合我们的行动。”
妥协与谋划
离开杜康居那间所谓的雅间，在酒瓮安排的、位于酒肆后院一间更为隐蔽狭窄的客房住下后。
地妖迫不及待地抢过那玉瓶，拔开塞子，深深吸了一口那逸散出的微弱气息，脸上露出近乎迷醉的神色。
“老狐狸，感觉到了吗？这鬼烙印的躁动……平息了一点！”
她激动地传音给齐阴。
齐阴闭目感受。
确实，那自离开巫咸族地就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神魂、提醒他们身为奴仆的烙印，在那稀释玄鸟泪的气息下，只是闻了闻就如同被清泉流淌过的焦土，暂时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但这安宁如此短暂，更像是一种饮鸩止渴，让他们对完整的玄鸟泪更加渴望。
“这只是诱饵。”
齐阴睁开眼，眼神冷静得可怕。
“黑冰台用这东西吊着我们，让我们为他们卖命。
活动范围被限，行动被监视，我们如同笼中鸟，网中鱼。”
“那怎么办？难道真听凭他们摆布？”
地妖不甘地握紧玉瓶。
“当然不。”
齐阴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着外面咸阳城灰蒙蒙的空。
“巫咸族的任务要做，这是我们的根本，也是我们能在秦国立足、与黑冰台周旋的筹码。
但如何做，做到什么程度，我们可以灵活掌握。”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黑冰台想掌控我们，无非是想利用我们的能力，以及我们背后可能存在的巫咸族情报网。
我们可以适当透露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或者完成一些他们指定的、不危及我们自身和族内核心利益的任务，逐步换取信任，以及……更多的玄鸟泪。”
“同时。”
齐阴声音压得更低。
“我们要利用被限定的这个范围，摸清西市乃至黑冰台在外围的布置。
寻找漏洞，建立我们自己的、不被黑冰台察觉的联系渠道。
咸阳城大，国运虽强，但也并非铁板一块。总有机会……”
地妖渐渐冷静下来。
美艳的脸上重新浮现出属于地妖祭司的狡黠：
“我明白了。虚与委蛇，借力打力。既要借助黑冰台的庇护和资源在咸阳活动，完成族内使命，也要暗中积蓄力量，寻找摆脱他们，并最终拿到完整玄鸟泪的机会。”
“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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