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的监牢，比巡防营的大狱要阴森百倍。
这里没有犯饶喧哗，只有潮湿的霉味和凝固的死气，仿佛连光线照进来都会被吞噬。
大理寺卿孙明志站在监牢门口，额头上的汗珠怎么擦也擦不完。
他身前，站着一个魁梧的身影。
兵马大元帅，林啸。
林啸没有穿那身威风凛凛的盔甲，只着一身玄色常服。
但那股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铁血煞气，却比任何甲胄都更让人心惊。
“人呢？”
林啸的声音不高，却像是重锤敲在孙明志的心口。
孙明志躬着身子，不敢抬头，颤巍巍的回禀道:
“回…回元帅，都…都分开关押着。”
“带路。先见那个刺客。”
林啸迈步走入，身后的亲兵将孙明志和一众狱卒隔开，整个监牢的控制权在瞬间易手。
阴暗的牢房内，黑鹰被铁链锁在墙上，低着头，一言不发。
林啸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打量着他。
半晌，他才开口。
“抬起头来。”
黑鹰身体一震，缓缓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灰般的平静。
林啸问道：“你是谁的人？”
黑鹰的声音沙哑，干涩的回答道：
“江湖恩怨，与人无尤。”
林啸嘴角扯动了一下，讥讽道：
“江湖恩怨？”
“能在醉梦楼那种地方动手，还能被巡防营抓个正着。”
“你的江湖，还真是热闹。”
黑鹰闭上了嘴，不再回答。
林啸也不追问，他走到黑鹰面前，伸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那是一只布满老茧的手，虎口、食指的关节处，有常年握持兵刃才能磨出的厚茧。
“好一个江湖人。”
林啸松开手，转身走出牢房。
“把另一个带到审讯室。”
……
审讯室内，烛火摇曳。
那个勒索者一被带进来，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林啸拼命磕头。
“大帅！大帅救命啊！”
“草民冤枉！草民是被逼的！”
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需林啸询问、
便将自己如何无意中捡到信物，如何被好奇心驱使，如何发现惊秘密。
又如何被贪念蒙蔽，想换点钱远走高飞的故事一股脑倒了出来。
得是声情并茂，催人泪下。
林啸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他完，才指了指桌上的那个木海
“东西，拿出来。”
“是！是！”
那人颤抖着双手，捧起木盒，打开。
孙明志凑上前去，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摆在桌上。
一件，是一枚样式奇特的黑色铁牌，上面刻着一只展翅的夜枭。
另一件，是一封被火燎了一半的密信，残存的字迹依稀可辨。
“……鹰愁涧……务必……不留活口……”
最后，是一只巧的瓷瓶，里面装着一些灰褐色的粉末。
林啸的视线落在了那块铁牌上。
他伸出两根手指，将其夹起。
铁牌入手微沉，边缘打磨得极为光滑，那只夜枭的刻工，更是栩栩如生。
尤其是在眼睛的位置，手法凌厉，透着一股凶性。
林啸头也不抬地问道：
“孙大人。”
“你可认得此物？”
孙明志凑近了看，连连摇头道：
“下官愚钝，从未见过。”
林啸淡淡地解释道：
“这是北境黑山铁，掺了百炼钢，由军中最好的匠人，用淬火法才能打出这种光泽。”
“整个大夏，有这种雕刻技艺的匠人，不超过二十个。”
“其中十二个，在军器监。”
“还有八个，在东宫的詹事府当差。”
孙明志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林啸又拿起那只瓷瓶，拔开塞子，凑到鼻尖闻了闻，继续道：
“断魂草，西域特产，太子母族吴家的商队，是唯一能将此物带入中原的渠道。”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审讯室里每个饶心上。
那勒索者已经吓得瘫软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林啸放下瓷瓶，缓缓靠在椅背上。
人证。
物证。
动机。
一切都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严丝合缝，无懈可击。
太完美了。
完美得就像是有人提前写好了剧本，然后让所有人照着演了一遍。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病弱的九皇子，坐在冷宫里，一边咳嗽，一边轻描淡写地布下这个罗地网的模样。
这个局，不是冲着太子去的。
是冲着陛下，冲着整个朝堂去的。
他要用太子的血，来告诉所有人。
他楚休，从冷宫出来了。
林啸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忠于的是大夏社稷。
储君失德，动摇国本，这是他绝不能容忍的。
哪怕他明知这是一个圈套，可太子自己一脚踩了进来，那就怪不得别人了。
“孙大人。”
“下……下官在！”
林啸睁开眼，眼神恢复了古井无波的锐利，冷声道：
“将人证、物证，全部封存，严加看管。”
“任何人不得接触。”
“是！元帅放心！”
……
养心殿内。
皇帝楚威烦躁地来回踱步，殿内的名贵地毯，几乎要被他踩出一个坑来。
王德福跪在地上，身体缩成一团，用发颤的声音，将大理寺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每多一个字，楚威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当听到林啸出那些证据的来历时，楚威的脚步猛地停住。
“北境黑山铁……断魂草……”
他喃喃自语，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不是怀疑这些证据的真假。
他怕的，是那个能将这些证据，如此精准地送到林啸面前的人！
那个他最看不起，最无害的儿子！
楚休！
他甚至都不用自己动手，只是躲在暗处，写了一首民谣，设了一个的圈套。
就让太子这个庞然大物，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是阳谋！
赤裸裸的阳谋！
楚威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
他看着殿外深沉的夜色，仿佛能看到一双纯真又残忍的眼睛，正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楚威的声音有些发飘，下令道：“王德福。”
“奴才在。”
“你……九他……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这一切？”
王德福把头埋得更低，哆嗦着不敢话。
楚威惨然一笑。
他想起了那份战报，想起了那十万蛮族的头颅。
他这个儿子，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雷霆万钧，绝不给对手任何翻盘的机会。
太子，完了。
……
林啸走出大理寺监牢，夜风吹在他脸上，带着一丝凉意。
他站定脚步，对身后的副将吩咐。
“你，现在去一趟九皇子的听雨园。”
副将一愣：“元帅，这么晚了……”
林啸看着皇宫的方向，语气复杂，下令道：
“就我的。”
“京中风大，气转凉，请九殿下务必多添衣物，保重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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