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清晨，刚蒙蒙亮，云阳狱遭遇贼人突袭、一名重犯被劫走的消息，就如同瘟疫般迅速传遍了云阳城的大街巷。茶馆里，早起的食客们放下手中的茶碗，围着消息灵通的人打探详情，脸上满是震惊；市集上，商贩们一边整理货物，一边压低声音议论，眼神里藏着不安；就连官寺门口，往日里还算从容的吏们，此刻也都行色匆匆，互相交换着紧张的眼神。
官寺内外的气氛更是空前紧张。往日里只有零星几个守卫的门口，此刻站满了身着黑衣的甲士，他们手持长戟，腰佩利剑，神色严肃，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进出盘查变得极其严苛，哪怕是平日里熟悉的吏员，也要出示令牌，接受甲士的仔细搜查，连随身携带的文书、包裹都要一一打开查看，稍有可疑，便会被拦下盘问许久。官寺院内，随处可见甲士们巡逻的身影，脚步声整齐而沉重，在寂静的庭院里回荡，更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所有吏员都被集中到了官寺的大院内训话。院子里站满了人，却鸦雀无声，每个人都低着头，不敢随意抬头张望。不多时，一名身着深青色官服、面容严肃的郡尉大步走了过来，他脸色铁青，额头上青筋微微凸起，显然是怒火中烧。他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下方的吏员，厉声呵斥道：“昨夜云阳狱遭贼人突袭，重犯被劫，此乃对大秦律法的公然挑衅！本官限你们三日之内，务必严查内鬼，同时全力追捕逃犯同党，若有懈怠，休怪本官按律处置！”
嫪十七站在人群的最后排，紧紧低着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别人一样惊恐不安，可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他能感觉到郡尉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从每个人脸上刮过，那目光带着审视与怀疑，仿佛要将每个饶心思都看穿。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袖，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自己的异常举动引起注意。
“... 昨夜贼人行动精准，避开了守卫的巡逻路线，直扑要犯囚室，显是早有预谋，这官寺之内，必有内应！” 郡尉的声音陡然提高，冰冷的话语像寒风般刮过每个饶心头，“本官在此撂下话，若有人知情不报，或是与贼人有所勾结，一旦查实，必将与之同罪，车裂弃市，绝不姑息！”
嫪十七的腿突然有些发软，若不是旁边的吏无意间扶了他一把，他险些就要栽倒在地。他知道，郡尉的话并非危言耸听，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官寺里种下。虽然项羽的人行动干净利落，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但官府的人也不是傻子 —— 那个被劫走的老儒生关押地点极其隐秘，除了少数几个上官和负责送饭的自己，几乎无人知晓，贼人为何能如此准确地找到囚室？这本身就足以让人怀疑到官寺内部人员身上。
训话结束后，气氛依旧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吏员们纷纷散去，往日里休息时还会凑在一起闲聊几句的同僚，此刻都变得沉默寡言，各自低着头匆匆离开，偶尔有人不心对视，也会迅速移开目光，眼神里充满了猜忌与防备，仿佛身边的每个人都可能是那个 “内鬼”。
中午歇息时，嫪十七没有去食堂，而是独自蹲在库房后的角落里。库房后是一片荒地，长满了杂草，平日里很少有人来。他从怀里掏出早上带来的干粮，那是一块冰冷坚硬的麦饼，咬在嘴里味同嚼蜡，可他还是强迫自己往下咽，胃里却像堵了一块石头，难受得厉害。
忽然，一个蹒跚的身影在他旁边坐下。嫪十七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发现是平日里总是醉醺醺的老狱卒老王头。老王头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总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服，手里常年揣着一个酒葫芦，在狱中待了快三十年，据见过无数风浪，却始终只是个不起眼的老狱卒。
老王头没有看嫪十七，自顾自地从怀里摸出那个油光锃亮的酒葫芦，拔开塞子，抿了一口，满足地咂咂嘴，浑浊的眼睛望着远处忙碌的隶臣 —— 他们正拿着工具，清理着昨夜劫狱留下的血迹和火把燃烧后的灰烬，脸上满是疲惫。老王头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 这世道，要乱喽... 先是皇帝没了，朝野上下人心惶惶，现在连云阳这种不起眼的地方，都有人敢劫大狱了... 嘿嘿，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嫪十七心中猛地一紧，捏着麦饼的手瞬间停下了动作，嘴里的干粮也忘了咀嚼。他抬起头，偷偷打量着老王头，对方依旧是那副醉醺醺的模样，眼神涣散，仿佛只是随口发几句感慨。可嫪十七却不敢放松警惕，老王头在狱中待了这么久，见多识广，他的这些话，真的只是醉话吗？还是... 意有所指？他是不是在昨夜看到了什么，或者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
老王头似乎没察觉到嫪十七的紧张，又灌了一口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脚步踉跄地朝着自己的住处走去，只留下嫪十七一人蹲在原地，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内鬼的阴影，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紧紧缠绕上来，勒得他几乎窒息。他看着老王头远去的背影，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数个疑问盘旋不休，让他愈发焦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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