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宪局的长案上，摊开的《自治领宪政草案》初稿足有三尺厚，泛黄的纸页边缘被众人翻得卷起，墨迹在反复批注中晕染开，像一张被无数思绪织就的网。二十余名起草成员围坐案前，茶香与墨香混着晨间的凉意，让这场研讨从一开始就带着剑拔弩张的凝重——他们要在今日，将草案各模块间的“缝隙”找出来，将那些与自治领实际治理脱钩的条款，一一摆在阳光下晾晒。
一、权力架构：“统”与“分”的拉锯
“行政权与司法权的边界，简直是一团乱麻！”刑部主事周砚猛地拍向案几，震得砚台里的墨汁溅出几滴，“草案第三章‘司法独立于行政’，可第五章又写‘行政长官可驳回司法判决’，这不是自相矛盾吗？昨日我查了北境三县的卷宗，去年有县令因不满县丞的判决，强行改判，闹得民怨沸腾——这样的漏洞，就是给官吏滥权留的口子！”
他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水中，立刻激起千层浪。负责起草行政模块的吏部郎中沈砚反驳：“北境那是个案！自治领疆域辽阔，若司法完全脱离行政，偏远地区的案子拖个三年五载，百姓还活不活？行政长官驳回判决，是为了‘高效’，而非‘滥权’。”
“高效？我看是‘任性’！”周砚翻出卷宗拍在沈砚面前，“你自己看！这位县令改判的理由是‘被告乃吾乡邻’，这叫高效？这叫知法犯法！”
坐在首位的宇抬手压了压，沉声道：“周主事的顾虑有道理。司法权若被行政权随意揉捏，百姓的冤屈找谁诉？但沈郎中的‘偏远地区效率问题’也不能忽视。依我看，可设‘复核制’——行政长官若要驳回判决，须提交自治领议会复核，议会半数以上同意方可生效，且一年内不得针对同一案件二次驳回。”
这个提议让争执稍缓，周砚在卷宗上批注“复核制可纳入”，沈砚也点头：“至少比现在的‘一言堂’合理。”
二、民生条款：“理想”与“现实”的碰撞
“税赋模块简直是纸上谈兵！”户部主事林晚星指着“商税不得超过利润三成”的条款，冷笑一声，“南境的茶商去年利润率不足两成，按此条，税赋就得低于六成，可他们还要承担运费、仓储费，最后倒贴钱缴税？这不是逼着人关门吗！”
负责经济模块的工部员外郎秦舟涨红了脸：“这是参照中原商税定的，南境特殊，可设‘地域浮动条款’嘛！”
“地域浮动？怎么浮？谁来定浮动标准？”林晚星追问，“草案只‘因地制宜’，却没写‘谁来因地制宜’，到时候还不是地方官拍脑袋决定，商人们照样得看脸色。”
众人沉默之际，一直没话的南境代表、茶商之子苏棠开口了：“家父，南境茶商最怕‘朝令夕改’。去年定的‘茶税十抽一’，今年突然改成‘十抽三’，好多茶农直接把茶树砍了种粮食。”他从袖中掏出一本账册，“若能定个‘五年不变’的基准，每年微调不超过一成，商人们才敢安心经营。”
“五年太久，三年为宜。”宇在案上写下“税赋基准期三年，年微调上限一成”，“既给商人稳定预期，也给官府调整空间。”林晚星在条款旁画了个圈，“这条得加进去，不然南境要反。”
教育条款的争论则更尖锐。“‘凡适龄儿童须入学三年’，得多好听！”西境代表、牧民首领巴图拍着桌子，“西境牧民逐水草而居，哪来固定学堂？总不能让孩子骑着马去追流动学堂吧！”
负责文教模块的翰林院编修温知言推了推眼镜：“可不能因西境特殊就废了义务教育！我看可设‘流动学制’——由自治领拨款，每季度派‘教习’带着教材深入牧区，集中授课一个月，也算完成当年学业。”
巴图摇头：“一个月顶什么用？孩子还没认全字，教习就走了。”最终达成的妥协是“牧区可采用‘师徒制’，由部落长老担任‘代课师’，自治领每年培训长老半个月，学业考核以‘实际应用’为主，比如会写契约、会算草料账即可，不必强求背诵诗文。”
三、边疆治理：“管控”与“自治”的博弈
“边军权限简直是养虎为患！”兵部主事萧策指着“边军可自主征调民夫”的条款，“去年北境边军为修堡垒，征调了三百民夫，三个月没放回来，家里的庄稼全荒了。民夫不是军奴，这条必须改！”
负责军事模块的翊麾校尉陆峥反驳：“北境与蛮族接壤，堡垒不修，蛮族打进来，民夫连家都没了！”
“可民夫也有家人要养。”萧策拿出民夫的联名信，“他们‘宁被蛮族杀，也不愿被边军拖死’。”
僵持许久，巴图忽然：“我们牧民赢轮值制’，每家出一人，服役十日便换。边军征调民夫，也可仿此制，每次不得超过半月，且须付双倍工钱。”众人觉得可行，萧策在条款旁批注“轮值制，服役期上限半月，双倍工钱”。
更棘手的是“边疆贸易”。草案写“边疆可自由通商”，但北境代表、守将赵珩怒拍案几：“蛮族常借着通商刺探军情！去年有个‘商人’，实则是蛮族细作，把边防图都画走了！”
“那也不能一关了之。”南境商人苏棠反驳，“北境的皮毛、南境的茶叶，都是双方刚需，禁了通商，蛮族才会抢。”
最终商定“通商点须设‘查验司’，商人须持‘通关文牒’，且每日申时后关闭商道，禁止夜间交易”，赵珩虽仍有顾虑，但在看到“查验司由边军与地方官共同执掌”的补充后，也不再反对。
四、修订方向初定：补“漏”与“实”
研讨到日暮，案上的草案已被批注得密密麻麻，宇将分歧点归为三类，写在羊皮纸上：
1. 权力衔接类：行政与司法的复核制、议会与地方官的权责划分、边军与地方的协作机制，须在三日内拿出具体细则，明确“谁提议、谁审批、谁负责”。
2. 民生适配类：税赋地域浮动标准、牧区教育实施方案、商税基准期，由各地方代表与模块负责人对接，七日内提交修订稿，须附“地方可行性报告”。
3. 边疆特殊条款：民夫轮值制、通商查验流程、边军征调权限，交由北境守将、西境牧民首领、南境商人代表共同商议，十日内向议会提交方案。
“今日只梳理了皮毛。”宇看着窗外渐沉的暮色，“明日开始，分模块逐字抠，哪个条款在地方推行不了，就改到能推行为止。”
众人散去时，苏棠回头望了一眼案上的草案，只见“商税基准期”旁，林晚星补了一行字：“南境茶商苏某账册为证，此条关乎三万人生计”，墨迹未干，却透着沉甸甸的分量——这草案上的每一笔，都连着自治领的万家灯火。
制宪局的灯亮到后半夜，宇对着批注后的草案，忽然想起十年前初到自治领时，看到的那片荒芜。那时的人们“日子就这么过吧”，而现在，他们在为“怎么过得更好”争得面红耳赤。或许，这就是草案存在的意义：让每个声音都被听见，让每个角落的难处都被看见，最终织一张能兜住所有饶网。
窗外，西境的风带着沙砾敲打窗棂，像在催促，又像在等待。等待这张网织成的那，等待自治领的日子，能比现在，再稳一点，再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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