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北境的风带了刺骨的凉意，可自治领的工坊区却热气腾腾。纺织坊的烟囱里飘出淡白色的蒸汽，铁器坊的红火星时不时从窗口溅出来，混着机器的轰鸣和工匠们的号子声，在清晨的薄雾里织成一张热闹的网。
宇站在工坊区的高台上，手里捏着张统计表，指尖在“棉布日产三十匹”“铁器日产五十件”的数字上反复摩挲。三个月前，这里还只有两座破旧的纺织机和一座老冶炼炉，每产出的棉布不够给孩童做新衣，铁器更是要省着用。如今，首批改良的10台纺织机和3座新式冶炼炉全投入了生产，工坊还实行了“三班倒”，连夜里都亮着灯，像座不夜城。
“宇大人，纺织坊的王掌柜在那边等着呢。”身后的随从提醒道，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兴奋。
宇转过身，看见王掌柜正站在纺织坊门口朝他招手，手里还捧着匹刚织好的棉布。那棉布雪白雪白的，摸上去又软又密，比从前的粗麻布强了十倍不止。
“大人您看！”王掌柜把棉布往石桌上一铺，棉布垂落的弧度又顺又匀，“这改良的纺织机就是不一样，一个织工看两台机，效率比从前高了三倍。您定的‘三班倒’更是神来之笔，夜里借着油灯织，出来的布反而更匀净，因为没人来回走动带起风！”
宇拿起棉布一角，对着阳光看，布面上的纹路细密整齐，几乎看不出瑕疵。“王掌柜，这布够做多少件棉衣？”
“一匹布能做八件！”王掌柜笑得眼角堆起了褶子，“咱现在每产三十匹，就是二百四十件，够给两个村的老人孩子做冬衣了。再过些日子，等另外五台机器调试好，就能日产五十匹，连军户的冬装都能供上！”
正着，纺织坊里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那是换班的信号。早班的织工们鱼贯而出，脸上带着疲惫，眼里却亮得很。走在最前面的李大姐怀里抱着个布卷，看见宇，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布：“大人，这是俺们早班织的‘提花布’，您看这花样，像不像咱北境的雪花？”
宇接过布卷展开，布面上果然织着细密的雪花纹，是用不同颜色的线织出来的，层次分明，比单纯的白布好看多了。“这是怎么织出来的？”
“是张秀才改的机器！”李大姐指了指纺织机上的花纹滚筒，“他在滚筒上刻了雪花的凹槽，线从槽里过，自然就织出花了。俺们晚班的姐妹还琢磨着织点梅花纹，给孩子们做过年的新袄！”
宇看着织工们脸上的笑，心里暖烘烘的。他想起三个月前，纺织机刚改良好时，大家还怕夜里干活伤眼睛，现在倒主动琢磨起织花纹了。这大概就是“三班倒”的妙处——人歇机器不歇，不仅产量上去了，工匠们的心思也活泛了。
离开纺织坊，宇往铁器坊走去。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叮叮当当”的锤声，比纺织机的“咔嗒”声沉了十倍，震得地面都在发颤。
周铁山正站在新式冶炼炉前，指挥工匠们往炉里添矿石。那3座新式冶炼炉并排而立，缩腰形的炉膛在火光里泛着青灰色的光，像3头蓄势待发的猛兽。炉前的传送带上，烧得通红的铁坯正源源不断地往锻打机里送，双锤落下的“砰砰”声比鼓点还齐整。
“大人来得巧！”周铁山抹了把脸上的汗，指了指旁边堆成山的铁器，“这是夜班赶出来的镰刀和铁犁，您看这刃口，磨得能照见人影！”
宇拿起把镰刀，刃口泛着寒光，用手指轻轻一碰，就有种锋利的凉意。他想起从前的老镰刀，用不了几就卷刃，现在这把，看样子能用到明年麦收。
“周师傅，这铁器的合格率怎么样？”
“九成！”周铁山拍着胸脯，声音洪亮得像敲锣，“老胡师傅的法子太神了，锻打时把硫杂质全逼了出来，铁坯脆劲刚好，打出来的镰刀能砍断树枝，铁犁能啃动硬地。咱这‘三班倒’也安排得妙，白班炼粗坯，中班锻打，夜班打磨，一环扣一环，一点不耽误！”
宇走到锻打机旁，看着通红的铁坯在双锤下慢慢成型，火星溅在地上，烫出一个个黑点。夜班的工匠们正在角落里吃饭，窝窝头就着咸菜，吃得很香。看见宇，他们纷纷站起来行礼，嘴里还塞着食物，含糊不清地：“大人好！”
“快坐快坐，吃饭要紧。”宇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吃，“夜里冷，工坊给你们准备的姜汤喝了吗？”
“喝了喝了！”一个年轻工匠举起手里的粗瓷碗，碗里还剩半碗姜黄色的汤，“王管事，喝了姜汤不冻手，抡锤子都更有劲！”
宇笑了，眼角的余光瞥见铁器坊的墙角堆着些新做的铁炉。那些铁炉是照着李秀才画的图纸打出来的，炉膛深、炉口，据烧煤省一半，还特别暖和。“这些铁炉是给各村准备的？”
“是啊！”周铁山指着铁炉上的烟囱，“这炉口设计成拐弯的，烟不容易呛人，老人孩子用着安全。咱现在一能打十个，过年前能给每个村都配上，今年冬就不用再烧火塘了，又脏又费柴。”
正着，铁器坊的换班铃铛也响了。夜班的工匠们放下碗，拍了拍早班工匠的肩膀，交接得井然有序。宇注意到，每个工匠的腰间都挂着块木牌，上面刻着名字和工种——那是“三班倒”的凭证，凭着木牌能去伙房领热饭，还能在休息区的通铺睡上安稳觉。
“大人，您看那边！”周铁山忽然指向工坊区的另一头，那里正在搭新的厂房，脚手架上的工匠们正哼着号子往上递木料，“那是要建印染坊和成衣坊，等棉布够了，咱就自己染布、做衣服，不用再看南边的脸色！”
宇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阳光正好，照在脚手架上，把工匠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远处的田埂上，几个农人正扛着新打的铁犁往地里走，铁犁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在预示着来年的好收成。
纺织机的“咔嗒”声、锻打机的“砰砰”声、工匠们的号子声，在耳边交织成一首热闹的歌。宇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统计表，又抬头望了望忙碌的工坊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又暖又实。
他知道，自治领的民生物资短缺问题，终于有了缓解的希望。这个冬，孩子们能穿上新棉衣，老人们能围着暖烘烘的铁炉聊，农人们能用上锋利的铁器翻地——这些看似平常的事，是用机器的轰鸣、工匠的汗水和那一张张写着“三班倒”的排班表，一点点拼出来的。
风从远处吹来，带着工坊区特有的味道——棉花的清香、铁器的冷冽、煤烟的厚重，混在一起，竟有种让人踏实的感觉。宇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回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
工坊区的灯还亮着，不管是白还是黑夜，都亮着，像北境大地上一颗颗倔强的星，照亮了自治领越来越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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