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寂静压在避难所内，比之前怪物撞击时更令人窒息。只有苏寂粗重而痛苦的喘息声，以及璃压抑着的、细微的抽气声在回荡。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强酸腐蚀金属的刺鼻气味，以及一种……仿佛能量过载后烧灼臭氧的异样焦糊味。
噬骸者“刽子手”庞大的尸体匍匐在舱室中央，暗红色的血液如同溪般从它脖颈处的致命伤口汩汩流出，在地面上积成一片粘稠的、不断冒着细微气泡的腐蚀性水洼，缓缓侵蚀着金属地板，发出“滋滋”的轻响。它那狰狞的形态在昏黄灯光的映照下，凝固成一座死亡的雕塑，诉着刚才战斗的惨烈。
苏寂依旧保持着那个穿刺动作的余势，僵立在原地。右手上那层蓝色的角质已经完全消退，但整只手臂，从指尖到肩膀，皮肤下的幽蓝纹路却如同被永久烙印般清晰可见，并且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酸软。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件被强行撑大后又骤然松开的容器，布满了看不见的裂纹。胸口源之碎片的位置不再是单纯的隐痛，而是一种空洞的悸动，仿佛刚才那一击不仅耗尽了力量，更抽走了部分生命的本源。
“嗬……”他又咳出一口带着幽蓝光点的血沫，身体晃了晃，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倒在地，用手撑住地面才没有完全倒下。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掌心传来，与他体内残留的灼热形成鲜明对比。
“苏寂！”璃挣扎着从角落爬起，踉跄着跑到他身边，想要搀扶他，却又被他身上那股尚未完全平息的、带着非人气息的能量场慑住，手停在半空。
“我……没事。”苏寂的声音嘶哑得几乎无法辨认，他抬起头，看向璃。他瞳孔中的幽蓝光芒正在缓慢褪去，重新显露出属于人类的底色，但那底色深处，却仿佛沉淀了一层挥之不去的冰蓝阴影，带着一种历经非人痛苦后的漠然与疲惫。
璃看着他苍白脸上那异常清晰的幽蓝纹路，看着他嘴角残留的、闪烁着不祥微光的血迹，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这不再是简单的后遗症，这是……侵蚀。祭坛的力量，以及他体内碎片被强行激发的后果，正在从根本上改变他。
“你的身体……”她的声音带着颤抖。
“暂时……死不了。”苏寂扯动嘴角，想露出一个安慰性的笑容，却只牵动了脸上的肌肉，让那些蓝色纹路微微扭曲，显得更加诡异。他闭上眼，努力平复着体内依旧紊乱的能量流和翻腾的气血。那股异质的力量虽然沉寂下去，但他能感觉到，它并未消失，而是更深地扎根于他的生命系统，如同一种获得了永久居留权的共生体，或者……寄生体。
他的目光落在那具怪物尸体上。就是这东西，一路将他们逼入绝境，险些让他们成为祭坛的牺牲品。而杀死它的力量，却源自于与它同源的那份“恩赐”。讽刺而可悲。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苏寂喘息稍定，声音依旧虚弱，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战斗的动静和这血腥味，可能会引来更多东西。”他可不认为这艘船上只有一头“刽子手”。
璃用力点头，她也明白情况的危急。她看向控制台，屏幕上的红色警告已经消失，但代表外部结构完整性的图标已经变成了触目惊心的红色，并且伴随着“气压泄漏警告”的轻微闪烁。那扇被暴力破开的大门，使得这个避难所失去了最基本的防护。
“能源还剩一点点，”璃快速检查着控制台，“或许……可以尝试启动内部的某些扫描，或者……看看有没有附近区域的地图？”
“试试看。”苏寂支撑着站起身，感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同时又背负着千钧重担。他走到控制台前，示意璃操作。
璃的手指在布满灰尘的虚拟按键上快速滑动。屏幕闪烁，大部分功能都因能源不足或系统损坏而无法调用。终于，在尝试了数个选项后，一个极其简略的、覆盖着大量静态噪点的局部区域地图显示了出来。地图范围很，主要以这个“7号观测站”为中心，标示出了他们来时的“废料滩涂”（那片黑色海滩）和祭坛所在的大致方向，两者都被标记为高危险性的红色区域。
而在地图的一个边缘，靠近观测站另一侧（与他们进来的方向相反）的位置，有一个微弱的、断断续续的绿色信号标志在闪烁，旁边标注着模糊的文字：
【低优先级生命维持单元 - 休眠舱阵列 (部分离线)】
休眠舱？！
两人精神猛地一振！休眠舱意味着可能存在的相对安全环境，甚至……可能还有残存的能源、补给，或者其他幸存者？
“这里！”璃指着那个绿色信号，眼中重新燃起希望的光芒，“距离不远！或许……或许我们能到达那里！”
苏寂盯着那个信号，算法直觉（尽管受到了严重干扰）和体内源之碎片的感知都在告诉他，那个方向确实存在着相对稳定、不那么充满恶意和腐朽的能量源。这可能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可行的生路。
“走。”他没有丝毫犹豫。留在这里只能是等死。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具噬骸者的尸体，目光扫过它脖颈处那个被自己用手刀刺穿的、边缘呈现出诡异结晶化的伤口，心中那股冰冷的异样感再次浮现。他没有再多什么，转身，步履蹒跚却坚定地朝着破开的门口走去。
璃紧随其后，她回头望了一眼这个短暂提供过庇护，又几乎成为他们葬身之地的舱室，将圣辉徽章紧紧握在手中，跟上了苏寂的步伐。
门外，依旧是那片死寂而诡异的“废料滩涂”。破碎的星舰残骸、黑色的金属沙砾、远处那片泛着油光的“海水”，以及头顶那片冷漠的星空，一切如旧。只是空气中，又多添了一丝新鲜的血腥与杀戮的气息。
苏寂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和无处不在的虚弱感，凭借着地图上模糊的方向指示和体内那变得异常敏锐（尽管代价巨大）的方位感，引领着璃，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避难所外侧，朝着与祭坛和来时路相反的方向前进。
他的脚步在黑色的沙砾上留下深深的印记，皮肤下的幽蓝纹路在星徽微弱的光芒和远处星空的光线下，时而黯淡，时而泛起微光，仿佛在呼吸，在适应，在与他脚下这片由失败与死亡构成的土地进行着某种无声的、令人不安的交流。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保持多久的理智，不知道这具日益异化的身体最终会走向何方。他只知道，必须前进，必须活下去。哪怕最终付出的代价，是彻底告别“人类”的身份。
就在他们艰难跋涉，逐渐远离避难所，靠近地图标示的休眠舱区域时，苏寂体内那沉寂的源之碎片，忽然传来了一阵极其微弱、但异常清晰的悸动。
这一次，悸动的指向，并非来自前方的休眠舱，而是……来自他们侧后方，那片他们刚刚离开的、埋葬着无数失败“药渣”的黑色沙滩深处。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些骸骨与废墟之下，因为他之前的战斗，或者因为他此刻的状态，而被……触动了。
苏寂的脚步微微一顿，但没有回头。
前方的路尚未可知，身后的回响已悄然滋生。在这艘巨大的、充满秘密与死亡的星舰坟墓中，危机从未远离，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如影随形。
喜欢人药志请大家收藏：(m.183xs.com)人药志183小说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