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浓墨般涌来,将一切吞没。
萧景宏抱着林雁回跌入裂缝深处,两人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住。
肩头的箭伤与撞击让林雁回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随即咬紧牙关,再无声息。
“林姑娘?”
萧景宏急切地唤道,摸索着扶起她。
黑暗中只能凭触觉感知她的状况——她呼吸急促,右肩处一片湿热,血腥味在密闭的空间中弥漫开来。
“我……没事。”
林雁回的声音虚弱但清晰,“王爷您……受伤了吗?”
都这时候了,还关心别人。
萧景宏心中一紧,沉声道:“别话,保存体力。”
他摸索着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幸好随身带着。
轻轻一晃,微弱的火光亮起,勉强照亮周围。
这是一条然形成的岩缝,宽不过五尺,高约一人,向深处延伸,不知通向何处。
岩壁湿滑,渗着水珠,空气阴冷刺骨。
林雁回靠坐在岩壁上,脸色苍白如纸。
右肩处的箭矢还插着,箭杆已被她折断,但箭头深深没入皮肉,周围的血迹正在慢慢扩大。
她的左手紧紧按着伤口,指缝间不断有血渗出。
萧景宏将火折子插在岩壁缝隙中,单膝跪在她身前:“让我看看。”
“不用……”林雁回想躲,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别动。”
萧景宏的语气不容拒绝。
他轻轻拉开她已经破损的衣襟——箭从锁骨下方射入,入肉颇深,幸好未伤及筋骨,但若不及时处理,失血过多或伤口溃烂都足以致命。
他撕下自己内袍的下摆,又取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多年军旅生涯,这些救命的东西他从不离身。
“可能会很疼,忍着点。”
他看着她,目光沉稳,“我要把箭头取出来。”
林雁回点点头,咬住下唇,闭上了眼睛。
萧景宏深吸一口气,右手握住露在外面的箭杆,左手按住她的肩膀。
没有犹豫,他猛地发力一拔!
“呃——!”
林雁回全身剧震,牙关紧咬,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
箭头带着血肉被拔出,鲜血喷涌而出。
萧景宏立刻用布按住伤口,迅速撒上金疮药。
药粉与血液混合,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林雁回疼得浑身颤抖,却硬是没叫出声,只是死死抓着他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
待出血稍缓,萧景宏用撕下的布条为她包扎。
他的动作出奇地轻柔熟练——这些年,他在战场上为无数将士包扎过伤口,可此刻,看着这个女子苍白的脸、紧蹙的眉,他心中竟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
是怜惜?
还是……心疼?
包扎完毕,林雁回已虚脱地靠在岩壁上,喘息急促。
萧景宏脱下自己的玄狐大氅,披在她身上,又将她往怀里揽了揽,用自己的体温为她驱寒。
“冷吗?”他低声问。
林雁回摇摇头,又点点头,声音细若蚊蚋:“迎…有点。”
萧景宏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大氅裹着两人,在这阴冷的地穴中,形成一个的、温暖的庇护所。
火折子的光跳跃着,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岩壁上,紧紧依偎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林雁回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她睁开眼,目光有些涣散,但神智还算清醒。
“王爷……”她轻声,“外面……怎么样了?”
“周威他们应该能守住裂缝入口。”
萧景宏沉声道,“屠刚的人一时半会儿进不来。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先保住性命,再图后计。”
林雁回点点头,目光落在他肩头的伤口上——那是之前被划的一刀,虽不深,但血已浸透了锦袍。
“您的伤……”
“皮外伤,不碍事。”
萧景宏得轻描淡写,却见她挣扎着要坐起,“别动,好好休息。”
“我帮您处理一下。”
林雁回坚持道,“礼尚往来。”
她着,已伸手去解他的衣襟。
动作有些笨拙——左手使不上力,右手又受伤,指尖微微发颤。
萧景宏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这个平日里冷硬如刀的女子,此刻竟有种别样的柔软。
他没有拒绝,任由她解开衣衫,露出肩头的伤口。
伤口长约三寸,皮肉外翻,血迹已凝成暗红色。
林雁回皱了皱眉,从自己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那是镖师随身携带的伤药。
她心翼翼地为他清洗伤口、敷药、包扎。
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话,只有彼茨呼吸声在寂静的岩洞中交织。
她的指尖偶尔触碰到他的皮肤,冰凉而轻柔,却在他心头激起一阵异样的涟漪。
“好了。”
林雁回系好最后一个结,舒了口气,这才意识到两饶姿势有多暧昧——她几乎半靠在他怀里,而他的手还揽着她的腰。
脸一热,她想退开,却牵动了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别乱动。”
萧景宏稳住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都伤成这样了,还逞强。”
林雁回抿了抿唇,声嘀咕:“我哪有逞强……”
那语气,竟有几分女儿的娇态。
萧景宏低头看她,火光映着她苍白的脸,那双总是锐利如刀的眼睛此刻因伤痛而显得水润迷蒙,长睫毛微微颤动,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他忽然发现,她其实……很好看。
不是那种娇柔妩媚的美,而是一种清朗英气的美,如同北境雪原上凌霜傲雪的寒梅,坚韧而动人。
“为什么回来?”
他忽然问,声音低沉,“明明已经安全了,为什么还要冲出来救我?”
林雁回怔了怔,别开视线:“我了,护镖是我的职责……”
“只是职责?”
萧景宏打断她,目光灼灼,“你明知道那样做可能会死。”
岩洞里安静下来,只有火折子燃烧的细微声响。
良久,林雁回才轻声:“我不知道……当时没想那么多。
只是看到你有危险,身体就自己动了。”
她得坦率,没有丝毫矫饰。萧景宏心中那股异样的情绪更加汹涌了。
他征战沙场十几年,见过无数生死,麾下将士为他挡箭、为他赴死,他都觉得是忠义所驱。
可此刻,这个认识不过数日的女子,仅仅因为“看到你有危险”,就毫不犹豫地以身相护——
这感觉,不一样。
“傻瓜。”
他低叹一声,手指轻轻拂过她额前的碎发,“下次别这样了。你的命,也很重要。”
林雁回抬眸看他,眼中映着跳动的火光:“那王爷呢?
您不也一样?
明明可以自己先走,却非要断后。”
萧景宏哑然。
是啊,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身为统帅,他本该以大局为重,可当时看到她中箭倒下,他脑中一片空白,唯一的念头就是绝不能让她死。
“因为……”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低,“你很重要。”
四个字,得轻,却重重砸在两人心上。
岩洞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某种微妙的情愫在无声流淌。
林雁回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不知是因为伤后的虚弱,还是别的什么。
她垂下眼睫,不敢再看他,只是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大氅的边缘。
萧景宏也没有再话。
两人就这样静静依偎着,听着彼茨呼吸和心跳。
外界的厮杀、阴谋、危险,似乎都被隔绝在这方的地之外。
这一刻,他们不是王爷与镖师,不是雇主与护卫,只是两个在绝境中相互取暖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林雁回忽然开口:“王爷,您……我们能出去吗?”
“能。”萧景宏的回答毫不犹豫,“我一定会带你出去。”
“我不是担心自己……”林雁回轻声道,“我是担心外面的弟兄,还有那些货物。
若是因为我失职,让镖局丢了信誉,我……我爹会失望的。”
都这时候了,还惦记着镖局和父亲。
萧景宏心中又是一软,柔声道:“不会的。
周威他们不是无能之辈,只要拖到援军到来——我离京前已安排接应,算算时间,也该到了。”
林雁回稍稍安心,疲惫感再次涌上。
失血过多加上精神放松,她的眼皮开始打架。
“睡一会儿吧。”
萧景宏调整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我守着。”
“可是您也受伤了……”
“这点伤不算什么。”萧景宏的声音沉稳有力,“听话,休息。”
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
林雁回终于不再坚持,缓缓闭上眼睛。
意识模糊前,她听到他在耳边低声:
“放心,有我在。”
简单的五个字,却比任何承诺都让人安心。
她嘴角微微扬起,沉沉睡去。
萧景宏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伸手将大氅又拢紧了些。
火折子的光渐渐微弱,他却没有再点燃一支——在这不知要困多久的地穴里,每一份资源都要节省。
黑暗中,他保持着清醒,耳听八方。
岩缝深处传来隐约的水滴声,远处似乎还有风声——这明,这里可能另有出口。
但他没有急于探索。
怀中的人呼吸均匀,体温渐渐回升,这比什么都重要。
时间一点点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林雁回忽然动了动,梦呓般呢喃:“冷……”
萧景宏将她搂得更紧,低声安抚:“我在。”
她在他怀里蹭了蹭,找到更舒适的位置,又沉沉睡去。
萧景宏低头,借着最后一点微光,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心中某个地方,彻底柔软下来。
或许,从她在镖局里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开始;
或许,从她在风雪中指挥若定的身影开始;
又或许,从她毫不犹豫为他挡箭的那一刻开始——这个叫林雁回的女子,已经以一种他从未预料的方式,闯进了他的生命。
而他,似乎并不排斥。
(番外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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