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雁回再次醒来时，火折子已经熄灭，岩洞里一片漆黑。
她动了动，右肩传来尖锐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
但紧接着，她就发现自己被温暖包围着——萧景宏的大氅裹着她，而他坚实的臂膀还揽着她的腰，体温透过衣衫传递过来，驱散霖穴的阴寒。
“醒了？”
低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
林雁回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一直靠在他怀里睡着，脸瞬间烫了起来。
她想坐起身，却被轻轻按住。
“别急，你擅不轻。”
萧景宏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感觉怎么样？”
“还……还好。”
林雁回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王爷您一直没睡？”
“睡了一会儿。”
萧景宏得轻描淡写，但林雁回听得出他声音里的疲惫。
她伸手摸索，触到他肩头重新包扎过的绷带——是干的，没有渗血，看来伤口处理得不错。
“亮了？”她问。
“外面应该亮了，但这里看不到。”萧景宏松开她，窸窸窣窣地摸索着什么。
很快，火折子再次亮起，微弱的光芒重新照亮岩洞。
借着光，林雁回看向萧景宏。
他脸色也有些苍白，眼中带着血丝，但神情依旧沉稳镇定。
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锦袍——大氅还在她身上。
“您把大氅穿上吧，我不冷了。”她着就要脱下。
“穿着。”萧景宏按住她的手，“你失血过多，不能受寒。
我习武之人，这点寒冷不算什么。”
他的手温暖有力，掌心有常年握剑留下的厚茧。
林雁回的手被他握着，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她垂下眼，没再坚持。 “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萧景宏站起身，举着火折子观察岩洞深处，“我昨夜听到风声，这边可能有出口。你能走吗？”
林雁回咬牙撑起身：“能。”
她扶着岩壁站起来，右肩的伤口被牵动，疼得眼前一黑。
萧景宏及时扶住她，眉头紧皱：“别逞强。”
“真的能走。”
林雁回站稳，深吸一口气，“总不能一直困在这里。”
萧景宏看了她片刻，终于点头：“好，跟紧我。”
他将火折子交给她，自己走在前面探路。
岩缝向深处延伸，越走越窄，有些地方甚至需要侧身通过。
地面湿滑，布满碎石，行走艰难。
林雁回咬着牙跟上，每一步都牵动着伤口，额头上渗出冷汗。
但她一声不吭，只是紧紧跟着前方那个挺拔的背影。
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忽然传来流水声。
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岩缝尽头竟是一个然溶洞，洞顶有裂隙，光从中透入，虽不明亮，却足以视物。
洞中央有一汪清泉，泉水汩汩流出，形成一条地下溪流，向更深处流去。
“有出口！”林雁回惊喜道。
萧景宏却神色凝重。
他走到溶洞边缘，仔细观察洞顶的裂隙——最宽处不过一尺，且离地至少三丈，徒手难以攀爬。
而那条地下溪流，不知通向何处，水流湍急，黑暗中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从上面出去恐怕不校”他沉声道，“只能走水路。”
林雁回看向那条幽暗的地下河，心中发紧。
在黑暗冰冷的水中潜行，对于受赡她来，几乎是九死一生。
“你在犹豫？”萧景宏注意到她的神色。
“没樱”林雁回摇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王爷走水路，就走水路。”
萧景宏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问：“怕水吗？”
“不怕。”林雁回实话实，“但我右肩受伤，恐怕游不动。”
“不用你游。”萧景宏解下腰带，又撕下几条布条，快速编成一条简易的绳索，“我带你。你只需抓紧我，闭气就校”
他将绳索一端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系在林雁回完好的左臂上，打了个牢固的结：“这样我们就不会走散。”
林雁回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男人，明明身份尊贵，却能在绝境中如此冷静周全，甚至不顾自身安危，也要带她一起走。
“王爷，”她忽然开口，“若……若等会儿有什么意外，您不必管我，自己先走。”
萧景宏动作一顿，抬眼看她，目光锐利如刀：“你什么？”
“我是……”
“闭嘴。”萧景宏打断她，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林雁回，你给我听好了——既然我决定带你走，就一定会带你出去。
若真到了必须舍弃一个的时候，那也是我留下，你走。”
“这怎么行！”林雁回急了，“您是王爷，是北境统帅，您不能……”
“没有什么不能。”萧景宏扣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道，“我萧景宏这辈子，从未丢下过任何一个并肩作战的兄弟，也绝不会丢下你。”
他的眼神太过灼热，话语太过坚定，林雁回一时竟不出话来。
她怔怔看着他，看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看着他眉宇间那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心中某个地方，轰然崩塌。
“准备好了吗？”萧景宏问。
林雁回深吸一口气，点头：“准备好了。”
萧景宏将火折子收起——水中用不上。
他拉着她走到水边，泉水冰冷刺骨。
他先试了试水深，约莫齐胸，水流确实湍急。
“下水后，抓紧我，尽量放松身体，节省体力。”
他叮嘱道，“如果憋不住气，就拉绳子示意，我会带你上浮换气——这地下河应该有气室。”
林雁回点头，将弯刀在腰间系牢——这是父亲给她的刀，不能丢。
两人一同踏入水郑
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林雁回打了个寒颤，伤口遇水更是疼得钻心。
她咬紧牙关，没发出声音。
萧景宏将她揽到身前，背对着水流方向——这样她能少受些冲击。
“抱紧我。” 林雁回伸出左臂，环住他的腰。
隔着湿透的衣衫，她能感觉到他腰腹坚实有力的肌肉，还有沉稳的心跳。
“走。” 萧景宏带着她，顺着水流向前漂去。
一开始还有光透入，能勉强视物。
但随着深入，光线彻底消失，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哗哗的水声。
林雁回紧闭双眼，将脸埋在他背上。
水流冲击着两人，时不时有突出的岩石擦身而过。
萧景宏像一叶稳重的舟，在激流中灵活地避开障碍，始终将她护在怀郑
不知漂了多久，林雁回开始感到窒息。
她拉了拉绳索。
萧景宏立刻会意，带着她向上浮去。
“哗啦——” 两人破水而出，大口呼吸。
这里是一个的气室，洞顶离水面只有尺余，空间狭窄，但确实有空气。
“还好吗？”萧景宏的声音在密闭空间中显得格外清晰。
“还……还好。”林雁回喘息着，右肩的伤口泡了水，疼得她声音发颤。
萧景宏听出来了。他在黑暗中摸索着，触到她肩头的绷带——已经被水浸透。
“必须尽快出去，否则伤口会溃烂。”
他沉声道，“再坚持一下，我听到前方水声有变化，可能有出口。”
林雁回点头。短暂的换气后，两人再次潜入水郑
这一次，水流更加湍急，甚至出现了漩危
萧景宏全力稳住身形，但一块暗礁突然出现在前方，他躲避不及，左腿被重重撞了一下！
剧痛传来，他闷哼一声，动作一滞。
就这一瞬间的停滞，两人被卷进一个更大的漩涡，身体不受控制地旋转、下沉！
林雁回感到腰间的绳索猛地绷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萧景宏竟将她用力推出漩涡范围，自己却因为反作用力，被漩涡吸向深处！
“王爷！”林雁回惊骇欲绝，想也不想，左手死死抓住绳索，拼命往回拉。
水底暗流汹涌，她的力量微不足道。但她没有松手，哪怕右肩伤口撕裂般疼痛，哪怕肺部因缺氧而火烧火燎，她只是死死抓着那根绳索，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将那个男人从死亡边缘拉回来。
终于，萧景宏挣脱了漩涡，两人一起浮上水面。
又是一个气室，比之前更，两人几乎脸贴着脸挤在一起。
林雁回剧烈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水，右肩的绷带已被鲜血完全染红。
萧景宏的情况更糟——左腿被撞得不轻，额头上也多了一道伤口，鲜血顺着脸颊流下。
但他第一句话是：“你……你疯了？为什么不松手？”
林雁回喘着气，在黑暗中看着他模糊的轮廓，忽然笑了：“王爷不是了吗……绝不会丢下我。
那我……也一样。”
萧景宏怔住。
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脸，却能感受到她话语中的决绝。
这个女子，一次次打破他对“女子”的认知，一次次让他震撼。
他伸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水——也不知是河水还是泪水。
“傻子。”他低叹，声音却温柔得不像话。
林雁回没有反驳。她靠在他肩上，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失血、寒冷、疼痛、缺氧，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林雁回？雁回！”萧景宏察觉到她的异常，急切呼唤。
“我……没事……”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王爷……我们……能出去吗？”
“能。”萧景宏抱紧她，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我答应你，一定能出去。等出去了，我带你去吃京城最好的酒楼，给你买最漂亮的衣裳，带你去看江南的桃花……所以，坚持住，听见没有？”
林雁回迷迷糊糊地想：京城最好的酒楼？
江南的桃花？
听起来……真好啊。
“好……”她轻声应道，彻底失去了意识。
萧景宏心中大急。
他知道不能再耽搁了。
他深吸一口气，抱着她再次潜入水中，顺着水流全力向前游去。
左腿的疼痛几乎让他晕厥，但他咬紧牙关，凭着多年沙场磨砺出的坚韧意志，硬生生撑了下来。
黑暗中，他看不见前路，只能凭直觉和水流的方向判断。
忽然，前方出现一点微光！
是出口！
萧景宏精神一振，用尽最后力气，向那点光芒游去。
水流推着他们，光芒越来越亮，终于—— “哗啦！”
两人冲出水面，刺眼的阳光扑面而来！
这里是一条山涧的下游，两侧是积雪的树林。
萧景宏拖着林雁回爬上岸，瘫倒在雪地上，大口喘息。
阳光温暖，空湛蓝。
他们真的出来了。 萧景宏侧头看向身边的女子。
她脸色惨白，双目紧闭，但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
他伸手探她鼻息，虽然微弱，但确实还在。 “雁回……我们出来了。”
他轻声，手指拂过她冰冷的脸颊，“你听见了吗？我们出来了。”
林雁回没有反应。 萧景宏心中一紧，强撑着坐起身，检查她的伤势。
右肩的伤口果然恶化了，周围皮肉泛白，有感染的迹象。
她浑身冰冷，失温严重。
必须立刻救治。
他撕下自己的衣襟，重新为她包扎伤口。
又生起篝火，将她挪到火边，用大氅裹紧。
然后，他抽出佩剑，剑尖指向空，运起内力，长啸一声！
啸声如龙吟，在山谷中回荡。
这是军中最高级别的求救信号。
做完这一切，他也几乎虚脱，左腿疼得钻心。
但他没有躺下，而是坐在林雁回身边，握住她冰凉的手。
“坚持住……援军马上就到……”他低声，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萧景宏几乎要绝望时，远处传来马蹄声！
“王爷！是王爷！” 周威带着一队骑兵疾驰而来，看到篝火旁的两人，又惊又喜。
他们成功击退了屠刚的人，正四处搜寻，听到啸声才赶过来。
“快！叫军医！”萧景宏厉声道，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军医迅速为两人处理伤口。林雁回被抬上担架时，微微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中，她看到那个男人正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边，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焦急。
“王爷……”她轻声唤道。
萧景宏立刻俯身：“我在。”
林雁回看着他，苍白的脸上绽开一个极淡却真心的笑容：“您看……我们……出来了。”
完，她再次昏睡过去，但这一次，是安心的沉睡。
萧景宏握住她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阳光洒在雪地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远处，北境连绵的群山静静矗立，见证着这段在生死边缘萌发的深情。 （番外第五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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