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内，檀香的青烟袅袅盘旋，试图驱散那尚未完全散去的、令人心悸的威压余韵。
李青萝跌坐在椅中，胸膛微微起伏，呼吸仍有些紊乱。
她华美的衣袖上沾染了泼洒的茶渍，显得颇为狼狈，但她此刻已无暇顾及这些。
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南宫宸那冰冷的宣言与那如同实质的恐怖气势，让她心胆俱寒。
她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对面已然恢复云淡风轻的南宫宸，目光复杂到了极点。
恐惧、后怕、屈辱，还有一丝……被绝对力量碾压后产生的、近乎本能的敬畏。
她终于彻底认清，眼前之人，绝非她所能掌控，甚至不是能够平等对话的存在。
对方愿意坐在这里“谈”，已是给了她大的余地。
南宫宸并不催促，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程灵素、袁紫衣、马春花也各自收敛了气息，重新安静地立于他身后，仿佛三尊无声的守护神。
这份沉静，反而更让李青萝感到压力。
良久，李青萝才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微颤：“……南宫……阁主。”她终于用上了敬称，姿态放得极低，“之前……是青萝多有得罪，目光短浅，不识真人……还请阁主……海涵。”
这番话她得极为艰难，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拉扯着她的骄傲。
但她明白，若再不低头，曼陀山庄或许真的就要面临灭顶之灾。
对方知晓琅嬛玉洞的秘密，拥有深不可测的实力和势力，真要毁掉曼陀山庄，绝非妄言。
南宫宸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份迟来的道歉，语气平和，却带着主导一切的从容：“夫人能明白其中利害便好。我南宫宸行事，向来秉持‘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同样，若有人阻我道路，我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他话锋一转，不再施加压力，而是抛出了真正的诱饵：“如今，夫人既已明了我的部分能为，那我们便开诚布公。我此行，意在江南，曼陀山庄资源、人脉，以及……某些不为人知的珍藏，可为我机阁初期立足提供不助力。”
李青萝心神一凛，知道正题来了。她凝神静听，不敢再有丝毫怠慢。
“作为回报，”南宫宸继续道，声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我可助你培育出真正下无双、冠绝古今的茶花品种，让你曼陀山庄‘茶花甲下’之名，再无半分虚妄。”
李青萝眼眸微微一亮，这对嗜花如命的她而言，诱惑力极大。
“其次，”南宫宸指尖轻轻敲击桌面，“我观你庄外围阵法，虽源自逍遥派精妙传承，但布置之人显然只得皮毛，且年久失修，破绽不少。我可传你更高明的阵法要诀，加以改良巩固，足以让曼陀山庄固若金汤，便是大宗师亲至，亦难轻易闯入。”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至少，不会再发生今日这般，被人轻易潜入核心之地，窥探隐秘之事。”
李青萝脸颊微微一热，知道对方是在点出袁紫衣之前探查禁地之事，对方果然早已洞悉，只是不破而已。
但阵法改良的承诺，确实切中了她另一块心病。
曼陀山庄的防御，一直是她担忧之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南宫宸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李青萝的内心，看到她潜藏多年的执念，“夫人心中郁结，无非源于过往情殇，以及对自身血脉、对逍遥派武学传承的求而不得。我或许……能为你解开一些心结，甚至，指给你一条触及更高层次武学境界的道路。”
“触及更高层次武学境界的道路……”李青萝的心猛地一跳，呼吸再次急促起来。
无崖子、李秋水、山童姥……那些属于她父辈的传奇，那些高深莫测的逍遥派绝学，一直是她心中可望而不可即的梦。
南宫宸能轻易道破琅嬛玉洞，其见识和手段远超她的想象，这个承诺，比之前所有加起来，对她个饶吸引力都要大！
她紧紧盯着南宫宸，试图从他眼中分辨真伪，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而夫人需要做的，”南宫宸给出了他的条件，“便是在我机阁于江南立足期间，倾曼陀山庄之力，提供一切必要的支持。包括但不限于财力、物产、江南地界的人脉网络，以及……在合适的时候，共享部分琅嬛玉洞的藏书知识。”
共享琅嬛玉洞！
李青萝心头一紧，这是她最核心的机密和财富。
但转念一想，对方连地点和名称都一清二楚，真要用强，自己恐怕也保不住。
如今能以“共享”为条件，换取对方诸多承诺和合作，似乎……已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她沉默着，内心激烈挣扎。
一边是祖传的秘密和固有的骄傲，另一边是实实在在的利益诱惑和无法抗衡的武力威慑。
南宫宸并不着急，悠然品茶。
他知道，李青萝是个聪明人，懂得权衡利弊。
时间一点点过去，香炉里的檀香燃尽最后一缕。
终于，李青萝长长地、仿佛耗尽所有力气般吐出一口气，肩膀微微塌陷，做出了决定。
她抬起头，眼神复杂，却带着一丝认命后的清晰：“南宫阁主……条件……我应下了。曼陀山庄，愿与机阁合作，倾力相助。”
出这句话，她感觉一直紧绷的那根弦，骤然松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或许是解脱？
“很好。”南宫宸露出满意的笑容，“夫人做出了明智的选择。合作细节，可容后再议。眼下，我等需在庄内暂住一段时日，一来便于交流茶花、阵法，二来，也需要借助夫人之力，探查一番江南武林，特别是……那参合庄慕容氏的动向。”
“慕容家？”李青萝一怔，随即点头，“可以。慕容复那子，近来确实有些不安分，与我曼陀山庄也算有些往来，打探些消息不难。”
“如此甚好。”南宫宸起身，“那便叨扰夫人了。”
李青萝也连忙起身，姿态已是恭敬了许多：“我即刻命人安排最好的客院。阁主与诸位姑娘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
合作的基础，就在这微妙而脆弱的平衡下，初步奠定。
曼陀山庄，这个游离于江南武林之外的独立王国，从这一刻起，其命阅车轮，开始被一股强大的外力，推向未知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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