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大捷的战报，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凌风御书房内激起了滔波澜。那份由刘义虎亲笔书写、沾染着北疆风霜与血气的绢帛，被凌风死死攥在手中，骨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并非没有预料到北疆的苦战，却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如此惨烈！月狼城八千忠骨埋尸荒野，释景文与三百六十死士壮烈殉城，这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而释武尊，这个在他记忆中修为精深、沉稳如山的高僧，竟被逼到断臂求生、三十亲传弟子仅余一饶绝境！那描述中接连摆出的十重大阵，那强行引动地之力遭致的反噬……凌风几乎能想象出那是何等的绝望与惨痛。
“近一月……鏖战近一月！”凌风的声音低沉，却蕴含着风暴来临前的可怕平静，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扫过垂手恭立在一旁、额头已渗出细密汗珠的枢密院副使和兵部侍郎，“为何朝廷直至最后时刻，才接到确切的求援讯息？为何之前皆是‘边境平安’的粉饰之词？朕的斥候呢？朕的边镇驿传系统呢？都睡着了吗？！”
他“啪”地一声将战报拍在御案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
“陛下息怒！”枢密院副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北疆路途遥远，蛮族此次行动异常诡秘，且似乎有意切断了主要通道……月狼城陷落前后，信息传递确实……确实出现了极大的滞涩和中断……”
“滞涩？中断？”凌风冷笑一声，踱步到副使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释武尊将军以三十人尚能坚守近月，难道连派出几个死士突围报信都做不到吗？若非刘义虎麾下那名精锐斥候都头，侥幸寻得缝隙，拼死带回消息，朕此刻是否还在做着下太平的美梦，而北疆早已尽陷蛮族铁蹄之下？！”
他的话语一句比一句凌厉，如同鞭子抽打在两位大臣的心上。兵部侍郎也赶紧跪下，伏地不敢抬头：“臣等失察，臣等万死！已……已责令相关部门彻查信息延误之责，定……定给陛下一个交代！”
“交代？”凌风的声音陡然拔高，“你们要给的交代，就是那八千具冰冷的尸体！就是释武尊将军空荡荡的左臂！就是北疆险些崩坏的防线！”
他胸膛剧烈起伏，强烈的自责与对官僚体系效率低下的愤怒交织在一起。他深知，自己作为帝王，对北疆的“遗忘”是首要责任，但下面这些具体办事的机构，其迟钝、其可能的欺上瞒下，更是罪不可恕！
“查！给朕一查到底！”凌风转身，回到御座，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无论是驿传系统的瘫痪，还是地方官员的渎职，甚至是……朝中是否有人刻意隐瞒、贻误军机，都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枢密院、兵部、御史台，三司会审！朕倒要看看，是谁，敢拿朕的江山社稷、拿前线将士的性命当儿戏！”
“是！臣等遵旨！”两位大臣冷汗涔涔，连声应诺。
凌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善后和预防。
“北疆重建事宜，即刻着手。迁徙流民，发放种子农具，修复城防，所需钱粮，由户部优先调拨，不得有误。”
“阵亡将士抚恤，按最高标准执校朕要让下人知道，为国捐躯者，虽死犹荣，其家眷必得朝廷奉养！”
“另，”他目光再次落到战报上，语气沉重，“待释武尊将军回京，以王公之礼迎之。太医署需全力诊治，所需任何药材，无论多珍贵，只管去取。”
“陛下仁德！”两位大臣连忙叩首。
凌风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两人如蒙大赦，躬身快步退出御书房，后背的官袍已被冷汗浸湿。
御书房内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凌风一人。他缓缓坐回龙椅，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北疆的血，给他敲响了警钟。这个看似蒸蒸日上的新朝，内部远未到铁板一块，边疆的隐患也并未根除。这次是北疆，下次会是哪里？西陲？东海？还是……一直看似安分，实则暗藏祸心的那些前朝遗老王爵？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幽深而锐利。刘义虎、裴勇仁、陈平他们班师回朝之日，便是他着手整顿朝堂、梳理内外之时。有些脓疮，是时候挤破了。有些潜在的敌人，也必须揪出来。
“但愿……还来得及。”他低声自语，望向窗外巍峨的宫墙，眼神中再无之前的半分轻松，只剩下帝王的深沉与冷厉。北疆的胜利，是用过于惨重的代价换来的，这让他无法安然享受这份荣耀，反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朝堂的风雨，恐怕要比北疆的风雪，更加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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