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两两夜没合眼。
长安城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刚亮。
城门口挂上了庆祝漠北胜利的红绸。百姓进进出出，脸上带着笑，街边还有孩在放爆竹。
“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让凌岳的心一阵阵发紧。
他们三个饶样子和这欢庆的气氛完全不搭。马瘦得只剩骨头，人满身血污，头发乱糟糟的，脸上黑一道红一道。
守城校尉刚想拦住盘问，凌岳看都没看，直接把定远侯的腰牌甩在他脸上。
“滚开！定远侯办事！挡路者死！”
校尉接住腰牌一看，腿都软了，赶紧吼着让人搬开拒马。
三匹快马冲进长安城，马蹄声响彻街道。
朱雀大街上人多，凌岳根本不减速，一边纵马狂奔一边吼：“让开！都他娘的让开！军情急报！”
行人们赶紧躲闪，现场一片混乱，菜叶子飞得到处都是。有人刚想骂，一看马上那人满眼血丝、一身杀气的样子，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哪里是凯旋的定远侯，分明是来索命的。
冠军侯府大门紧闭。
门口既没挂红绸，也没挂白幡，安静得可怕。两个守门的家丁眼圈通红。
凌岳勒住马，马还没停稳，人就滚了下来。他落地时腿一软，跪在地上，但马上又手脚并用的爬起来。阿提拉想上来扶，被他一把推开。
“侯爷！”门口的家丁认出了凌岳，喊了一声，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您可算回来了！您可算回来了啊！”
“人呢？”凌岳跌跌撞撞往里冲，声音发抖，“人还在不在？”
“在！还在！就是…就是只剩一口气了！”
凌岳脑子里文一声，冲进大门，穿过前庭，直奔后院卧房。
院子里站满了人，气氛很压抑。
大将军卫青穿着便服，背着手站在廊下，眉头紧锁，整个人看上去老了许多，背影透着一股无力。
卫少儿哭倒在地上，几个丫鬟扶都扶不起来，嘴里念叨着去病的名字。
一个半大孩子跪在房门口，是霍光。他穿着不合身的素白衣服，脸上全是泪。
看到凌岳冲进来，满院子的人都愣住了。
凌岳现在的样子很吓人，衣服破烂，满身焦糊味和血腥气，头发乱糟糟的，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凌…凌岳？”卫青上前一步，声音发抖，那只握惯了长剑的手悬在半空。
“药呢？”卫青颤声问，紧紧盯着凌岳。
凌岳没理任何人，也没行礼。他直接从怀里掏出那个有些变形的黑玉盒子，高高举起。
“药在这！”
这一声吼虽然嘶哑，但让所有人都回过神来。
卫少儿连滚带爬的扑过来，死死抓住凌岳的裤腿，指甲都掐进了肉里：“救救去病！凌岳，你救救他！你是他最好的兄弟，你一定有办法！婶子求你了！”
“婶子放心。”凌岳把卫少儿扶起来，交给旁边的丫鬟，语气不容置疑，“只要我有一口气，他就死不了。阎王爷也不敢从我手里抢人！”
完，凌岳大步走向房门。
霍光跪在那，仰头看着他。
“凌大哥…”
凌岳伸手在他脑袋上用力的揉了一把，把发髻都弄乱了：“别哭。把眼泪擦干了。霍家的人，流血不流泪。去给我烧水，要开水，越多越好！快去！”
霍光用力的点点头，爬起来抹了把脸，转身就往厨房跑。
凌岳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屋里很暗，窗户都封着，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还混杂着一股腐朽的气味。
石太医正守在床边，手里捏着金针，给床上的人施针吊命。他满头大汗，看到有人闯进来刚要发火，一看是凌岳，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叹了口气。
“定远侯…”石太医摇了摇头，“太晚了。心脉已断，油尽灯枯，神仙难救。老朽现在只是在尽人事。”
凌岳没理他，几步走到床边。
看清床上那个人时，凌岳身体晃了一下，几乎站不稳。
床上的人瘦得脱了相。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霍去病，此刻脸颊深陷，颧骨高耸，脸色灰败，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他胸口的起伏很微弱，好像随时都会停下。
“去病。”
凌岳慢慢蹲下，伸出那只满是燎泡和伤疤的手，握住了霍去病冰凉的手。这只手曾经挽得开强弓，挥得动长枪，如今却冰冷绵软，没有一点力气。
“别睡了。我回来了。”凌岳轻声。
床上的人没动静。
凌岳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凑到霍去病耳边，咬着牙：“伊稚斜的人头我给你带回来了。漠北王庭我给你烧了个精光。你要是现在敢死，我就把那个人头喂狗，把你的战功都记在我名下。以后史书上只写定远侯，没你冠军侯什么事！让你变成个无名卒！”
这句狠话起了作用。
霍去病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他费力的睁开眼，眼皮很沉重。那双曾经明亮的眸子此刻浑浊不堪，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的把视线聚在凌岳脸上。
霍去病看着凌岳满脸黑灰、胡子拉碴、眼窝深陷的样子，嘴角艰难的扯动了一下。
他的声音很微弱，断断续续，但还带着那股熟悉的欠揍劲儿：
“你…你子…这是…去漠北…讨饭了？”
凌岳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强忍着，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是啊，讨了个宝贝回来。专治你的懒病。”
他猛的回头，冲着门口大吼，声音震得屋顶的灰都掉了下来：
“刘曦！进来！配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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