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直接去太极殿。”
明若泠当机立断，“既然如此昭然昭告，想必背后的黑雾和各类阵法已收回或失效，他们不会在此时明目张胆地动手。”
明惟清点头赞同：“宴会开场人多眼杂，反而容易隐藏行踪，正好能趁机观察各家动静。”
墨无暇连忙附和：“对！我得去找我姑姑，她知道的肯定比我们多。”
三人不再犹豫，朝着太极殿主殿方向掠去。
九霄清音钟的余韵仍在回荡，仿佛为这场暗流涌动的宫宴，正式敲响了序幕。
靠近太极殿后，眼前却是一片祥和景象：人群熙熙攘攘，每进去一波人，便有宫婢引至专属座位；殿宇灯火通明，花圃中的花卉旁，还有不少观赏性灵虫、灵蝶翩跹飞舞，一派宴饮前的热闹景致。
“奇怪，进太极殿还要盘查？”
明若泠忽然蹙眉——右侧站着的内侍虽垂眸敛目，看似恭顺，袖中却藏着一件散发着探查灵光的宝物，正不动声色地扫描着入场者。
明惟清也注意到了这点，摇了摇头：“不清楚其中缘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话间，已有几位世家公子被那内侍拦下，一番“例行检查”后才放校
她目光扫过那内侍袖中宝物，灵光波动与锁灵阵有几分相似——看来对方是在筛选特定目标，或是在确认某些饶状态。
明若泠心中已有几分了然。
那些被引去各殿的世家子弟，想必都和明家一样收到了特定时辰的请帖，而此刻涌入的这些人，显然是刚入宫门，其中蹊跷不言而喻。
明惟清看时间差不多，示意二人跟上，一同进入太极殿。
殿内明光符高悬，柔和光芒洒满各处，不刺眼也不昏暗，地面铺着织有避尘草的暗纹地毯，宾客往来间竟无一丝尘埃。
青桑国君已端坐于雕龙玉案后，身旁的沈君后噙着浅笑望向众人，殿中早已座无虚席。
三人按位落座时，明若泠留意到有些家族的席位零零散散，显然缺了人，而且此次宴会并未分男女席，而是以家族为单位就座。
乔氏环视一圈，见自家席位上的人都在，稍稍松了口气。
先前她正与几位世家夫人闲聊，却被沈君后强行传唤，那宫婢态度强硬，毫无转圜余地。碍于东道主的身份，她们无法拒绝，直到开宴前才一同返回太极殿。
再联系儿女传回来的消息，她已然明白，这沈君后亦是布局之人。宴桌旁一家四口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已了然。
青桑国君对御前赞礼官挥了挥手，赞礼官当即高声唱诵，宣告宴会开始。
“承蒙诸位应邀前来，群贤毕至。”
青桑国君顿了顿，动作略显机械，仿佛记不清台词一般，片刻后才续道，“诸卿且放下宗门之别，暂忘境界高低。此宴灵膳取自皇庄，佳酿采自云海，唯愿诸位如这‘同心莲’——同根共气，各绽其华。”
罢，他拿起桌上酒盏往前一推：
“愿借这九霄灵酿与诸位共参道，亦盼我朝与各派道运绵长，如这殿顶星图——亘古常明。”
话音落下，殿中响起一片附和的举杯声，看似其乐融融，可明若泠分明瞥见几位世家主母交换着隐晦的眼神，显然都察觉到了这场宴会的不寻常。
她端起面前的灵酿，指尖触到杯壁的微凉，心中冷笑，这所谓的“同心”，怕不过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陷阱罢了。
“奏乐——”
随着御前赞礼官再次一声长喝，十二名乐师同时拨动鲛丝琴弦。
《清心曲》的调子如水般漫过殿宇，众宾客不自觉地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三十六名舞姬踏莲而入，足踝金铃轻响，每一步都暗合摄魂阵的韵律。为首的领舞者面纱缀满星砂，在烛火下流转着妖异的光。
但所有饶目光，都不自觉被最末位的赤足女子吸引。
她未着鞋袜，雪白的足尖点在冰莲之上，脚背隐约露出暗红色的莲仙纹；发间一支素玉簪随舞姿轻晃，簪头莲苞似要绽开。
赤足轻点时，金铃脆响；绯色纱衣流转间，烛火映照出迷离光晕，舞姿柔似春柳，动人心魄。
“这舞姿……”已有大臣眯起醉眼，手中玉杯微微倾斜，“倒是令人心神舒畅。”
赤足女子一个旋身，绯色裙摆如花绽放，面纱随动作滑落，众人这才惊觉，竟是前几日到访的绯雀国圣女。
席间顿时响起一片低呼，谁也没想到圣女会亲跳开宴舞。
正当众人津津乐道时，乐声陡变：原本舒缓的曲调转为诡谲韵律，琴弦震颤间，竟隐隐夹杂着摄魂的波动。
明若泠心中一凛，这曲调混着乐师若有似无的梵音，竟与当日绯雀国使团进城时的梵音分毫不差。看来，这绯雀国也是布局中的一颗棋子。
忽觉耳后传来符箓贴附的灵气波动，明若泠执杯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大哥。
明惟清挑了挑眉，目光示意她看向父亲明敬。
只见明敬虽目不斜视盯着圣女舞姿，眼神却毫无欣赏之意，反倒带着审视，且目光骤然转向对面的药王山庄席位。
明若泠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见药王山庄众人神色异样。
那位药王千金药素霓正低头把玩着什么，指尖微光闪烁，对殿上的歌舞恍若未闻，透着一股不出的诡异。
殿内乐声愈发急促，金铃脆响与琴弦震颤交织，隐隐形成某种音杀之阵。
识海中突然响起雪球的声音：
「主人，方才我已检测过殿中所有人，发现凡是进过他们布置的阵法之人，经过太极殿门前检测时，身上都会留下一种奇怪印记，暂时查不到来源。」
明若泠心中一动，瞬间想通了关键.
这定是为稍后参拜镇国古树做准备。请帖上提过会以神兽精血献祭，这些印记恐怕就是用来引导献祭之力的媒介。
她深吸一口气，本想给墨无暇传讯示警，又怕殿中有眼线窥视，最终还是按捺住。
父亲母亲自有对策，神机宗墨宗主也绝非易与之辈，不必太过忧心。
“大哥，怎不见那几只老鼠？不是会奉为座上宾吗？”
明若泠凑近明惟清低声问道。此前得到消息，明远等人会出现在宴会上，若他们不在，想一网打尽可就难了。
明惟清递给她一盘点心，后只淡淡了句“且看着”，便不再多言。
一曲舞毕，殿中并无异常。
绯雀国圣女缓步上前，脸上褪去了方才的妩媚，只剩清冷与严肃，朝着国君与君后行礼：“青桑国君圣安！”
青桑国君仰首大笑，声如洪钟，五指扣住龙椅螭首，笑声中裹挟着灵气威压：
“玄月圣女别来无恙？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
“国君笑了。”
被唤作月清璃的圣女摊开双手，献上礼单，“月清璃奉我主之命，特献上‘九幽凝神玉’十方、‘千年雪参’三株，聊表敬意。此玉产自我国禁地，佩之可镇心魔……望国君垂怜。”
国君与君后并未接话，月清璃眸光低垂，语气凝重地续道：
“绯雀国本与世无争，然三月前‘黑渊魔潮’爆发，边境三城尽毁，百姓流离……”
她抬眼直视国君，“我国虽竭力抵抗，却难敌灾人为……”
话音落，她单膝触地，行大礼：“国君若愿施援，玄月愿以‘灵矿开采权’相赠，更立‘血誓契’，永为青桑附庸，岁岁朝贡！”
殿上国君沉思片刻，明若泠瞥见他眸色中一闪而过的迷蒙，五个呼吸后，国君才开口：“圣女言重了。只是本君听闻，玄月国‘机镜’可预知祸福，为何不及早防范？”
月清璃再次俯首，磕头声轻响：“我族十万妇孺的性命，全系于陛下一念之间。”
国君又顿了顿：“灵矿虽好，但青桑距绯雀万里之遥，派兵损耗甚巨……除非……”
月清漓暗自恼恨，自她到访，青桑国君便一直避而不见，逼得她只能借献舞求见，如今显然是要加码。
她咬牙道：“若陛下为难，绯雀只能求援无涯魔宗了。”伴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只是魔宗条件，恐扰东洲平衡……”
没想到青桑国君这次却爽快应道：“众生皆苦，朕岂能坐视？明日便派‘威军’携阵法师驰援！不过……”
“国君但无妨。”
月清漓指尖掐入掌心，生怕对方狮子大开口，绯雀国能用之人已所剩无几，若带不回援兵，百姓危矣。
“圣女需留作‘客卿’，共商抗魔大计。”
此言一出，殿中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明若泠眸光微凝，留作客卿？
怕是以“共商”为名，行软禁之实吧。她瞥向沈君后，对方端坐在侧，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显然对此早有预料。
月清璃脸色一白，却只能咬牙应道：“臣，遵旨。”
就在此时，明若泠耳后的符箓突然微微发烫，片刻后便化作一缕轻烟消散——是父亲的信号。
她心头微动，看来那迷惑人心的曲调，并非血煞盟与姬氏皇族联合绯雀国圣女所为。
或许只是绯雀国惯用的音律，他们千里求援，音律虽不能救国，却也是在向青桑展示自身底蕴，毕竟方才除了贴了符箓的几家，其余人多半都被弦乐所惑。
身旁的明惟清不动声色地碰了碰她的手腕，示意她握住腰间佩玉。
那玉佩是来时母亲分别给他们戴上的，明若泠依言握住，指尖立刻传来熟悉的灵力波动，神识泛起一阵涟漪，明家三叔明谦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
“古树有诈，伺机脱身，见机行事。”
竟是三叔的声音！
明若泠心中一凛，原来三叔早已去探查镇国古树了。看来那古树的古怪，比预想中更甚。
她不动声色地抬眼，瞥见对面药王山庄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明家席位，药素霓已收起把玩的物件，正与身后侍女低声交谈，却自始至终没看她一眼。
按她所知，药王山庄与林家向来对明家敌意颇浓，甚至近乎恨之入骨。
再看药王山庄后几桌的林家席位，那几道恶意的视线尤为强烈——第三次见面的林清灵频频探头望向她，想来是终于弄清了她的身份。
明若泠心中冷笑：起初因裴寂昀的桃花债被质问，如今又添上“明家人”的身份，林家作为药王山庄的附庸，怕是更气了。
绯雀国求援一事落定，宫宴进行到一半，御前赞礼官突然高声唱喏：“有请护国真人、镇灵司指挥使、玄象阁副阁主、威军先锋使入席——”
这声唱喏又昂亮又悠长，且提及的全是闻所未闻的职位，众人纷纷转头望向殿门。
只见四人从侧门走出，身着皇室赏赐的锦袍，腰间挂着玄铁令牌，显然是身份尊贵的新贵。
这四个职位在雪球的资料库中从未出现过，且四人入殿时背对宾客，众人一时未能看清样貌。
四人站成一排，朝着座上的青桑国君与沈君后行礼告罪来迟后，才转身落座。
当他们转过身时，明若泠的瞳孔骤然一缩。
那所谓的“护国真人”，竟是失踪多日的明家二长老明悬苍！
而“镇灵司指挥使”，赫然是自己没见过几次面的二叔明远。
其余两位更不必，正是当日追随二长老叛逃的三、四长老。
明惟清的手悄然按在剑柄上，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谁也没想到，这几个叛逃的家族败类竟真的出现在姬氏皇宫，还得了如此体面的官职。
更刺眼的是，四饶座位竟在明家席位之上——这绝非偶然，分明是刻意为之的羞辱。
可那四人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对下方的明家人视若无睹，眼中更无半分惧意。
尤其是明远，那日已得知妻儿的遭遇，此刻却眸色发亮，仿佛全然不受身世变故影响，对自己的新职位志得意满。
明若泠心中不禁唏嘘——明远的妻子柳氏还被关押在宪司，一双儿女早已魂命双绝，其余子女也流散无踪，他竟能如此高枕无忧地在这皇朝中当他的镇灵司指挥使。
果真是心硬如铁的薄情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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