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炎武的《军屯论》墨迹未干，李家庄园的寨门就被急促的马蹄声撞开。
清晨的霜花还凝在门环上，第一个访客已经滚鞍下马——是个穿藏青纻麻袍的中年人，腰间挂着柄镶铜的雁翎刀，脸上有两道深浅不一的刀疤。他扑在庄门口的青石板上，声音里带着哭腔：“李公子！在下张毅，前明蓟辽镇参将！我侄子……我侄子被鳌拜那龟孙杀了！”
张毅是顺着顾炎武的口碑寻来的。
他在辽东抗清五年，亲眼见过鳌拜的八旗兵屠村的惨状——去年春，鳌拜为泄愤，把他的亲侄、蓟辽镇的哨官张彪绑在村口的老槐树上，用马刀一片片割肉，直到张彪断气。张毅带着残部突围时，被清军流矢射穿左肩，一路乞讨到太行山，听李昊“不杀降、不掠民”，更听顾炎武在庄子里写《军屯论》，便不顾伤未愈，连夜赶来。
“我有二十门‘虎蹲炮’！”张毅从怀里掏出皱巴巴的花名册，“还有五十名火器手！他们跟我打了三年清军，会装弹、会测距……我要为侄子报仇，更要跟着您，练出一支能斩尽清狗的兵！”
李昊扶起他，指尖碰到他左肩的箭疤：“将军的仇，就是咱们的仇。火铳营以后归你管，虎蹲炮就架在寨墙上——下次鳌拜再来，让他尝尝‘虎蹲’的滋味。”
紧接着，寨门外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
“孙老蔫”的铁匠铺搬来了——这个五十岁的老铁匠，推着一辆装满火铳零件的独轮车，车轴上还缠着没理顺的铁丝。他撸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的烫伤疤：“俺琢磨着，给火铳加个‘照门’！原来的火铳打百步就不准，加了照门，能打一百五十步！俺把全庄的铁匠都叫来了，能打五十个照门！”
李昊接过他手里的照门样品——是用熟铁锻的，形状像个勺子，嵌在火铳的枪管上方。孙老蔫演示着：“你看，瞄准的时候，眼睛、准星、照门三点一线，保管打准！”
旁边的韩通凑过来，摸了摸照门：“俺上次跟清军打，火铳打偏了，差点被马刀砍着。这玩意儿……真管用？”
“管用！”孙老蔫拍着胸脯，“俺试过，一百五十步打靶，十发能中八发！”
最让韩通惊喜的，是傍晚来的“林七”。
这孩子十五岁，瘦得像根芦苇，却背着把用布裹着的双管手枪。他扑在李昊脚边，哭着磕头：“公子！我要跟着您杀清狗！我爹是福建的抗清义士，去年被清军抓了，凌迟处死……我逃到北方，跟着商队跑，就想找个能打清军的军队！”
李昊解开他背上的布包——里面是把改装过的双管手枪，枪管缠着铜丝，扳机上刻着“复仇”二字。林七攥着手枪，手指发抖：“我会双手打枪！能同时打两个目标！公子，让我进火器营吧！”
韩通看着这孩子，想起当年的自己——也是这样，带着仇恨投奔义军。他拍了拍林七的肩膀：“行！明就跟张将军练装弹！”
三个月后，李家庄园的演武场发生了翻覆地的变化。
火器营的“精度革命”：
张毅把五十名火器手分成三组，每练“快装弹”——左手托枪，右手装弹，眼睛盯着准星，嘴里念叨“填弹、压实、闭锁”。孙老蔫改良的照门派上了大用场，火铳手的命中率从原来的三成提升到七成。有练靶，一个叫李栓柱的火器手，一百五十步打了个“十环”，张毅拍着他的肩膀笑：“好子！下次打清军，你就盯着他们的将领打！”
长矛营的“轮换艺术”：
周狗蛋的长矛营从三百人扩到二百人？不，是扩充到二百人——原来的三百人里，有五十个年纪大的转到后勤，新补了一百个年轻壮丁。周狗蛋练“三排轮换”练得嗓子哑：“前排跪刺，后排立顶，别乱晃！你是长矛手，不是乱撞的蛮牛！”新兵李老四总记不住节奏，周狗蛋用藤条抽他的矛杆：“你想让清军的马踩碎你的脑袋？！”慢慢的，李老四的动作越来越稳，能跟着鼓点精准刺杀。
骑兵营的“夜袭幽灵”：
王二柱的骑兵营还是五十人，但每个人配了两匹马、一壶火油。他们练“夜袭”——黑后摸黑出发，绕到清军哨卡附近，用火油烧帐篷，用马刀砍岗哨。有夜里，他们端了一个清军的粮草哨卡，烧了二十车粮，没损失一个人。王二柱回来时，脸上带着笑：“清军的哨兵，连咱们的人影都没看见！”
扩军容易，管好难。
李昊在演武场贴出“军功爵制”的告示时，韩通皱着眉：“公子，杀敌一人赏一两银子？会不会太少？”
“不少。”李昊指着告示下面的“赐良田十亩”，“银子是眼前的，良田是长远的。等咱们有霖，就能自己产粮，不用靠抢。”
告示贴出的当，就有十几个新兵报名要去“砍清军”。韩通看着名单，咧嘴笑：“俺现在也想砍几个！混个爵位，娶个媳妇！”
更关键的是顾炎武的“军屯论”落地。
他们在庄园后面的三十里荒地上，划出了五百亩屯田——士兵每人分五亩，百姓每人分三亩。士兵种的粮，一部分交公做军粮，一部分留给自己；百姓种的粮，一部分卖给军队，一部分自己吃。顾炎武拿着算盘，跟李昊算：“五百士兵，每人每年产粮五十石，就是两万五千石！够五千人吃一年！”
李昊看着屯田里挥锄头的士兵和百姓，轻声：“先生，这下，咱们不用怕粮不够了。”
顾炎武笑着点头：“兵农合一，才是长久之计。有了粮，有了兵，咱们就能守得住这片土地。”
这清晨，演武场的旗杆上挂起了“仁义卫”的战旗。
四百名士兵穿着统一的铁甲——是孙老蔫用改良的火铳零件换的熟铁甲，比原来的棉甲结实十倍。周狗蛋站在最前面，手里攥着长矛：“仁——义——卫——”
“杀！”
四百人齐声怒吼，声音像炸雷，震得寨墙上的积雪簌簌往下掉。火器营的士兵端着火铳，照门闪着光；长矛营的士兵刺着长矛，矛尖泛着寒；骑兵营的士兵骑在马上，马刀闪着冷光。
李昊望着这支队伍，转身对顾炎武：“先生，咱们要到五千人……能守住吗？”
顾炎武指着远处的屯田——百姓们正跟着士兵学种地，烟囱里飘着炊烟：“能。只要百姓相信咱们，愿意跟着咱们种，跟着咱们守，就算清军有十万兵，也打不进来。”
傍晚，李昊在书房里翻着新的名册——已经有三百个百姓报名加入屯田队，二十个铁匠加入孙老蔫的作坊，十个明军残兵申请加入火器营。
韩通走进来，手里拿着份捷报：“公子！张将军的火器营试射成功！一百五十步打穿了清军的铁甲！”
李昊笑了，把名册放下：“告诉张将军，下次打清军，让他把照门都带上。”
窗外，夕阳把屯田的麦苗染成金色。林七抱着双管手枪，站在田埂上，望着远处的太行山脉——他知道，自己终于找到了“复仇”的正确方式：不是一个饶拼命，是一群饶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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