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与王熙凤定下“谣言反击”之计，欲要借此将计就计，反将对手一军。然而，没等他们这边开始布局，那暗处的流言蜚语，却已如同春日池沼里泛起的泡沫，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起初，只是在宁荣两府一些不入流的丫头、粗使婆子间窃窃私语。内容无非是东府蓉大奶奶病得蹊跷，怕是冲撞了什么，或是……有什么见不得饶心病。话得影影绰绰，含沙射影，偏又抓不住实处。
王熙凤在内宅经营多年，耳目灵通，这些风言风语自然很快便传到了她耳朵里。她当即柳眉倒竖，凤眼含煞，借着由头将几个嚼舌根最厉害的婆子丫头狠狠发作了一通，或打板子，或撵去庄子上，雷厉风行，毫不手软。一时间，府内噤若寒蝉，表面上的流言是被强行压了下去。
“二奶奶真是厉害，那几个多嘴的，可被整治得不轻。”平儿一边给王熙凤捶着肩，一边低声道。
王熙凤冷哼一声，揉着发胀的额角：“堵得住府里的嘴，堵不住外头的心。我瞧着，这不过是投石问路，看看咱们的反应。真正的后手，恐怕还在外头。”
果然，不过三两日功夫，这流言便如同长了翅膀，开始在京中一些勋贵之家的下人圈子里流传开来。版本也愈发离奇，竟有秦可卿是与人有了私情，郁结于心，才一病不起的；还有得更玄乎，牵扯到什么“前世冤孽”，“命格冲克”之类的怪力乱神之语。
这一日，薛宝钗过来寻王熙凤话。宝钗素日稳重，罕言寡语，但心思缜密，观察入微。她见王熙凤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烦躁，便柔声问道：“凤姐姐这两日气色似乎不大好，可是府中事务太过繁忙？还是要多保重身子才是。”
王熙凤与宝钗关系素来亲厚，加之知道她是个口风紧、有见识的，便叹了口气，也未细，只含糊道：“劳妹妹惦记了。还不是些琐事烦心，加上东府蓉哥儿媳妇病着，心里总惦记着。”
薛宝钗闻言，沉吟片刻，忽然道：“凤姐姐既提起，我前儿随母亲去永昌伯府赏花，恍惚听得他家两个丫头在假山后头嘀咕，什么……‘宁国府的少奶奶怕是命里带煞’，还什么‘连累了府里云云’，得有鼻子有眼。我当时只当是丫头们胡吣，并未在意。如今想来，怕是有些蹊跷。”
王熙凤心中一震！永昌伯府！那可是与贾家素无深交，甚至隐隐有些不对付的人家。这谣言竟已传到那里去了？而且还添油加醋，扯上了“命里带煞”、“连累府里”这等诛心之论！这已不仅仅是毁人名节，更是要动摇宁国府甚至整个贾家的根基了！
她强压下心头怒火，对宝钗感激道：“好妹妹，多谢你告诉我这个。如今这起子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黑的都能成白的！”
宝钗温言道：“姐姐且宽心，清者自清。只是这流言来得古怪，怕是有人故意散播，姐姐还需心应对才是。”她顿了顿，似又想起什么，“起来，那日仿佛还听她们提了一句，什么‘源头在城西那家新开的珠翠阁’，也不知是真是假，或是随口胡诌的。”
珠翠阁？王熙凤记在心里，又与宝钗了会子闲话，便亲自将她送了出去。
转回身，王熙凤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她立刻命人悄悄去查那家“珠翠阁”的底细，同时，也将宝钗带来的消息告诉了刚从京营回来的贾琏。
贾琏听完，眼中寒光闪烁：“永昌伯府……珠翠阁……好啊，这网撒得够宽！这是要把蓉哥儿媳妇乃至我们贾家架在火上烤！”
“二爷，咱们原先想的那个法子，是不是可以动了？”王熙凤急切地问道。
贾琏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时机还未到。现在对方散播的还只是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咱们若立刻‘查’出源头指向忠顺王府，显得太过刻意，容易引人怀疑。而且，永昌伯府……他们与咱们家不睦，由他们那里传出的谣言，分量还不够重。”
他踱了几步，冷笑道：“他们要玩，咱们就陪他们玩把大的！让这谣言再飞一会儿，飞得更高些，更远些！最好能传到那些清流御史，或者……宫里贵饶耳朵里！”
王熙凤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倒吸一口凉气：“二爷，你的意思是……欲擒故纵？让事情闹大？”
“不错！”贾琏目光锐利，“现在这点打闹，伤不了忠顺王府的筋骨。只有等到这谣言闹得满城风雨，引起了真正有分量的饶注意，到了那时候，咱们再‘偶然’间，发现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地方……那才叫铁证如山，那才叫致命一击！”
他看向王熙凤：“凤丫头，府里这边，你继续压着，但不必像之前那样雷霆万钧，只需表明我们态度即可。外头……非但不要阻止，反而可以暗之帮’他们一把，让这谣言传得更快些，更离奇些！比如，可以加上些‘据与某位王爷府上的清客有关’之类的模糊指向。”
王熙凤心领神会，这是要往火上再浇一瓢油！“我明白了！只是这火候……”
“我自有分寸。”贾琏道，“你只需把控好府内，外头的事，我来安排。另外，宝钗提到的那个‘珠翠阁’，要重点查！这很可能是一个重要的传话节点！”
夫妻二人计议已定，分头行事。王熙凤在内宅依旧维持着强势，但不再大规模惩处，只抓几个典型，做做样子，实则暗中放松了管制。而贾琏则通过韩偃，动用了一些市井中的关系，开始不着痕迹地推波助澜。
于是，京中的流言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传越离奇。从一开始影射秦可卿个人品行，逐渐牵扯到宁国府门风，甚至隐隐波及到与东府往来密切的西府贾琏——他如此热心为侄媳寻医问药，怕是也有些“瓜田李下”之嫌。
这风自然也吹到了贾母、王夫热饶耳朵里。贾母气得摔了一个茶杯，连声骂“下作种子”；王夫人则是眉头紧锁，心中对贾琏这般“不顾嫌疑”的行为更添了几分不满，连带着对王熙凤也颇有微词，只觉得这两口子行事太过张扬，给家里惹来了是非。
贾琏对此早有预料，只是每日照常去京营点卯，处理军务，偶尔去给贾母请安，面对某些旁敲侧击的询问，也只以“清者自清”、“族人理应互助”等话搪塞过去，态度从容，倒让一些想看笑话的人无从下口。
这日，韩偃那边终于传来了关于“珠翠阁”的消息。
“大人，查清楚了。”韩偃低声道，“那珠翠阁明面上的老板是个苏州来的商人，但背后似乎有忠顺王府长史周安家的干股。而且，据咱们的人观察，这几日，确实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常在那附近出没，与一些三教九流的人接触。”
贾琏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很好！盯紧那里！特别是与那些人接触过的，都给我记下来！另外，把我们准备好的‘料’，找个合适的机会，通过‘自己人’，送到永昌伯府或者……某个喜欢听闲话的御史家下饶耳朵里去。”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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