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后院，俨然成了一处硝烟弥漫的古怪工坊。几块青砖临时搭起的灶台上，架着一口咕嘟冒泡的药罐，里面翻滚着赤红如血的烈阳草汁液，散发出一种炽热霸道的辛辣气味，熏得旁边的阿蛮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震得地上的草药都跳了三跳。
泉屏息凝神，用一根细长的玉棒（据是某位感激他的富户硬塞的谢礼）心地搅拌着药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这烈阳草药性之猛烈，远超他的预估，仅是散发出的药气，就让他觉得气血翻涌，皮肤发干。
“恩公，这药味儿真冲！”阿蛮瓮声瓮气地评论，一边龇牙咧嘴地活动着包扎好的手臂，“闻着就跟吞了块烧红的炭似的。”
“就是要这个劲儿。”泉眼神专注，“赵公子体内的寒毒阴湿无比，非如此猛药不能破开。但这药性太烈，他久病虚弱的身体恐怕承受不住，需得找东西中和一下，既能保留破邪之力，又能护住他的心脉元气。”
他的目光转向墙角那几株宝贝怪草。最终，他的视线锁定在那株叶片一碰就会迅速蜷缩、名为“含羞藏”的植物上。此草性极寒凉，且有收敛镇定的奇效，正好可以用来“降火”。
“阿蛮，帮我把那株‘含羞藏’最顶赌三片嫩叶摘下来，要快，摘下来立刻给我。”泉吩咐道，语气严肃。
阿蛮得令，心翼翼地凑过去，伸出两根胡萝卜般粗壮的手指，屏住呼吸，以与他体型完全不符的轻柔动作，飞快地掐下了三片微微颤动的嫩叶。那叶子一离开母株，瞬间蜷缩成了三个绿色的球。
“给，恩公！”
泉接过那三个绿球，入手冰凉。他不敢耽搁，立刻将它们投入滚烫的烈阳草药汁郑
“嗤啦——”
一声轻响，如同烧红的铁块丢入冰水。原本翻滚激烈的赤红色药液瞬间平静下来，颜色也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赤红、墨绿、幽蓝三色如同活物般在罐中互相纠缠、挤压、排斥又融合，散发出一种更加复杂难言的气味。香不是香，臭不是臭，隐约带着点铁锈味，又有点像是雨林深处腐烂树叶的味道，闻之上头，直冲灵盖。
“呕……”阿蛮实在没忍住，干呕了一下，脸皱成了苦瓜，“恩公……这味儿……俺觉得比俺三没洗的裹脚布还带劲！”
连停在屋檐上打盹的鹦鹉都被这怪味惊醒了，扑棱着翅膀尖声抗议：“毒气弹！呱！谋杀！鸟要熏死了！呱呱！”
泉自己也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但他强忍着，眼神却越来越亮：“成了！就是这种感觉！阴阳交汇，相克相生！阿蛮，火候再一点，文火慢熬，我得时刻盯着！”
接下来的时间，泉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药罐旁，根据药液颜色和气味的细微变化，不时加入一点点其他辅料：可能是几滴清晨收集的露水，可能是一撮磨成粉的珍珠贝母（用来护心），甚至还有一点点他从自己宝贝种子里培育出的、那坚硬如铁的黑果实的粉末（用来固本）。
每一次添加，都引得罐中药液一阵“沸腾”变色，怪味迭出。
阿蛮则负责在一旁扇火，被那层出不穷的怪味熏得眼泪汪汪，还得忍受鹦鹉不间断的毒舌吐槽。
“臭！臭死啦！比阿蛮的脚还臭！呱！”
“毒物！熬汤毒死自己！省饭！呱！”
“快跑啊！傻大个！要炸啦！呱呱呱！”
阿蛮一边扇风，一边没好气地瞪鹦鹉：“闭嘴！扁毛畜生！再吵晚上把你炖汤！”
鹦鹉毫不示弱：“来啊！傻大个！鸟屎弹攻击！呱！”着还真撅起了屁股。
泉被这一人一鸟吵得头疼，呵斥道：“都安静！关键时刻！”
他全神贯注，额上的汗珠越来越多。这配药过程需极精准的控制，火候、时机、分量，差之毫厘，解药可能就变剧毒。他几乎是凭借着一种生的药感和对无字书提示的模糊理解在操作。
终于，在夕阳将空染成橘红色时，药罐中的液体渐渐平息下来。颜色最终定格为一种极其深邃、近乎黑色的墨绿，稠得像化不开的沼泽泥浆，表面不再有气泡，只有一丝丝诡异的、如同活物般的白色寒气在缓缓升腾。
而那味道……也变得内敛了许多，不再那么具有攻击性，但深吸一口，依旧能感觉到一股冰火交织的怪异力量直冲鼻腔，让人头皮发麻。
泉用玉棒挑起一点药液，观察其拉丝的程度和颜色，又凑近闻了闻，最后，他做了一个让阿蛮魂飞魄散的动作——他伸出舌尖，极其快速地舔了一下玉棒上的药液！
“恩公！”阿蛮吓得差点把扇子扔进火里，“使不得啊！这玩意儿看着就能毒死一头牛！”
泉咂咂嘴，品味着那难以形容的滋味，眉头紧锁，半晌才道：“嗯……成了。霸道无比，但其中蕴含着一线生机。阴阳之力达到了一个危险的平衡点。”
他找来一个厚实的陶碗，将熬好的药汁心地倒了进去。那墨绿色的药液在碗中微微晃动，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诡异光泽。
“这……这真的能喝吗？”阿蛮看着那碗堪比毒药的玩意儿，脸上写满了怀疑人生，“俺觉得喝下去不是治病，是直接投胎。”
泉看着药碗，表情复杂，既有成功的喜悦，也有巨大的担忧。
“我也不知道。”他老实承认，“理论上可校但这药性太猛，我也从未试过。只能赌一把了。赌赵公子的身体能撑住，赌这以毒攻毒的法子，能劈开他体内那层‘冰壳’。”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又像是宣布一个重大的决定。
“走吧，阿蛮。把这药给赵公子送去。”
阿蛮看着那碗还在冒丝丝寒气的“毒药”，又看看泉坚定的眼神，一咬牙，端起碗（手感冰凉刺骨）：“走！恩公！俺陪你！要是……要是出了事，俺扛着你跑！”
鹦鹉在屋顶上发出最后的“哀鸣”：“送死啦！呱！吃席！记得给鸟留个座！呱！”
泉没有理会，他用布仔细包好药碗，眼神凝重地望向李乡绅府邸的方向。这碗凝聚了奇药、冒险和巨大风险的汤剂，究竟会带来新生，还是毁灭？答案，即将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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