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
那沉闷的拖行声，如同敲打在腐朽棺木上的丧钟，在死寂的设施内部回荡，每一次响起，都让林清清的心脏随之紧缩。粘液摩擦的湿滑声音掺杂其间，更添几分令人作呕的诡异。
她背靠着冰冷锈蚀的金属墙壁，呼吸压得极低，几乎与周围凝固的空气融为一体。右臂传来的骨裂疼痛阵阵刺入脑海，但她强行将其忽略，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黑黢黢的通风管道口。异色眼瞳在昏暗闪烁的灯光下，锐利如捕猎前的夜枭，紧紧锁定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不是……纯粹的渊秽……也不是机械造物……” 林铃的意念带着一丝困惑和警惕，“能量特征……很混杂……有死寂……有微弱的灵魂波动……还迎…某种……人工改造的痕迹？”
未知，往往意味着更大的危险。
林清清握紧了手中那根简陋却致命的骨刺，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没有退路，身后的密封门无法打开，唯一的路径，似乎只有前方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管道。
声音，在逐渐靠近。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甚至能听到某种粗重的、带着痰音的喘息。
林清清的身体微微前倾，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准备在对方露头的瞬间，发动雷霆一击！哪怕只能争取到一丝先机，在这种绝境中也至关重要。
然而，就在那声音即将抵达管道口的刹那——
它停住了。
沉重的拖行声和粘液摩擦声戛然而止，只有那粗重的喘息还在持续，近在咫尺，仿佛就隔着一层薄薄的金属管壁。
对方……也发现了她？
一种无形的对峙在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形成。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清清屏住呼吸，连心跳都似乎放缓了。她能感觉到一道冰冷、麻木，却又带着一丝探究意味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管道口的黑暗，落在了她身上。
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终于，管道深处，传来一个沙哑、干涩，仿佛生锈的齿轮在相互摩擦的声音，断断续续，用的是某种带着浓重口音、但勉强能听懂的通用语：
“外面……荒原上的……动静……是你……弄出来的？”
声音里没有明显的敌意，但也绝无善意，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林清清心中微动。能交流？不是完全失去理智的怪物？
她没有放松警惕，但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声音能够清晰地传过去，同时依旧保持着随时可以发动攻击的状态：
“是我。被一群食骸兽追赶，不得已闯入了这里。”她的声音同样平静，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这里是什么地方？”
管道内沉默了一下，只有那粗重的喘息声依旧。
“……避难所……‘坚韧号’勘探舰的……残骸……”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缅怀逝去荣光的麻木，“也是……囚笼。”
勘探舰残骸？林清清想起了在“希望摇篮”和“彼岸花园”获取的信息，初诞者文明的确拥有庞大的舰队。
“你是舰上的幸存者？”她试探着问道。
“幸存者？呵……”那声音发出一声短促而难听的笑，带着浓浓的自嘲，“算是吧……一个……不愿意彻底死去的……残渣罢了。”
话音落下，管道口的光线微微一暗。
一个身影，缓缓地从黑暗的管道中，蠕动着……“挤”了出来。
当看清那身影的样貌时，即便是以林清清的定力，瞳孔也不由得微微一缩，胃里一阵翻涌。
那已经很难称之为一个完整的“人”形。
他的下半身几乎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大团不断蠕动、分泌着暗黄色粘稠液体的、类似肉瘤或者巨大蛞蝓般的组织，正是这团组织在地面上拖行，发出那沉闷和湿滑的声音。他的上半身勉强保持着人形，但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布满了暗紫色的坏死斑块和缝合的痕迹。左臂齐肩而断，接口处缠绕着粗糙的、沾染着污秽的绷带。仅存的右臂也干瘦得如同枯柴，手指扭曲。
他的头颅低垂着，杂乱的、粘结在一起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只浑浊的、几乎看不到瞳仁的灰色眼睛，从发丝的缝隙中透出，麻木地打量着林清清。他的胸口微弱地起伏着，发出那粗重的喘息。
这是一个被深渊的力量严重侵蚀、污染，却又凭借某种顽强的意志或者……技术，强行将自身与这片死寂荒原、与某些诡异存在“结合”在一起，以一种非生非死的可怖状态存续下来的……“东西”。
一个“拾荒者”。在这片绝望的坟场中，搜寻着任何可以利用的物资，苟延残喘。
“看够了？”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讥诮，从那低垂的头颅下传来，“新来的……‘饲料’？”
林清清握紧了骨刺，没有因为对方凄惨的外貌而有丝毫松懈。在这种地方，任何形式的怜悯都可能致命。
“我不是饲料。”她的声音冰冷，“我只是一个过客，寻找离开这里的方法。”
“离开？”拾荒者像是听到了什么大的笑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葬骨之地’……只进不出……这里是……一切的终点……也是……‘它们’的餐桌……”
他抬起那仅存的、枯柴般的右臂，用一根扭曲的手指，指了指头顶，又指了指脚下，动作僵硬而诡异。
“不过……”他话锋一转，那只浑浊的灰眼再次聚焦在林清清身上，尤其是在她那双异色眼瞳和左肩隐约散发出的微弱秩序波动上停留了片刻，“你……有点不一样……你身上……赢它们’不喜欢……但又渴望的……味道……”
林清清心中一凛。对方感知到了林铃的力量和“心痕之镰”的气息？
“你知道‘它们’是什么？”她追问。
拾荒者低下了头，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或者，不愿提及。他蠕动着身下那团恶心的肉瘤组织，转向舱室另一侧，那扇扭曲的密封门。
“门……从外面锁死了……或者……被什么东西……从外面堵住了……”他沙哑地着，伸出枯柴般的手，在门边的墙壁上摸索着，那里有一个被撬开、露出里面复杂线缆和管道的检修面板。
“想出去……或者……想活得久一点……就得去……中控室……”他一边着，一边用那扭曲的手指，极其熟练地拨弄着里面几根颜色各异的线缆，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似乎在进行某种操作。“那里……或许还迎…能用的东西……或许……有离开的……线索……”
“中控室在哪里？”林清清立刻问道。
拾荒者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缓缓转过头，那只浑浊的灰眼再次看向她，里面似乎闪过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光芒。
“我可以……带你去……”他的声音依旧沙哑麻木，“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帮我……拿到……中控室数据库里的……一份……航行日志……”他缓缓道，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作为回报……我带你过去……并且……告诉你一个关于……这片残骸……和外面那些‘骨头’的……秘密……”
航行日志？林清清心中念头飞转。这东西对他一个苟延残喘的拾荒者有什么用？纪念？还是……有其他目的？
但她没有多问。眼下，获取信息和找到出路更重要。这个拾荒者虽然诡异，但至少是目前唯一可能提供帮助的“本地”存在。
“可以。”她干脆地答应下来，“但如果你耍花样……”
她扬了扬手中的骨刺，冰冷的杀意一闪而逝。
拾荒者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威胁，只是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仿佛叹息又仿佛轻笑的声音。
“跟我来……‘饲料’姐……”他蠕动着恶心的下身，开始向着那个黑黢黢的通风管道口返回，“希望你的运气……和你的味道一样……特别……”
看着那即将再次没入黑暗的、扭曲而悲惨的身影，林清清深吸了一口带着陈腐与锈蚀气息的空气，没有犹豫，迈步跟了上去。
踏入管道口的黑暗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密封门。
门缝之下，似乎有一缕极其细微的、与拾荒者身上粘液颜色不同的、更偏向暗红色的污渍，正在缓缓地……渗入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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