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帐内，松脂与烤肉香气浓烈，却盖不住肃杀之气。
伊利可汗阿史那土顿那句“得加钱，加很多很多的钱”，像冰刀抵住柳江民的咽喉。
突厥王子与将军们的目光，充满贪婪、戏谑与残忍，刺得柳江民脊背发僵，冷汗浸透内衫。
家主柳文渊“不惜代价，务必达成协议。否则……提头来见”的命令，如同绞索勒紧他的脖子。
巨大压力让柳江民几乎窒息，心脏狂跳。
他强迫自己镇定，声音带上世家子弟的矜持：
“可汗明鉴，我江南五姓已是倾尽所樱三十万两白银，三万两黄金，百万石粮草，十万斤粗盐，万斤上品茶叶慈供奉，价值堪比贵部一次中等劫掠。若可汗仍觉不足……”
刘江民停顿，迎向王座上鹰隼般的眼睛。
伊利可汗面无表情地抿了口马奶酒，目光冰冷如铁钩，锁在柳江民身上，带着轻蔑扫过他颤抖的手指。
“不能再退了，在退就没有办法交差了，没有想到突厥这群狼崽子那么贪得无厌。”柳江民心底呐喊。突厥的贪婪是无底流沙。
刘江民猛地挺直腰背，脸上显出悲愤与决绝，声音嘶哑：
“可汗。此数已是江南极限。若可汗执意榨取，视我江南如牛羊……”
环视帐内搂着大周女子调笑的突厥权贵，目光回到可汗脸上。
刘江民在赌，突厥这群狼不会放弃那么多金银财宝。
盐和茶叶都是这群饶必需品，不会放着不要的。更何况是送上门来的。
突厥劫掠最大的一方面就是为了盐和茶叶。
盐和茶叶都是游牧民族的命。
游牧民族以肉、奶为主食，但这些食物本身含钠量低，无法满足人体需求。长期缺盐会导致乏力、晕眩甚至死亡。盐是他们无法自产却不可或缺的“生命之盐”
在缺乏冷藏条件的草原，盐腌是保存肉类，如风干肉、熏肉的唯一方法，保障冬季或长途迁徙的食物储备。
盐能中和奶制品的腥膻味，制作奶酪、酥油等也需用盐。
刘江民继续道：“那我江南……只能就此别过。没有突厥相助，我江南世家，无非多费周折，与金陵女帝周旋。十年磨一剑，江南……等得起。”
金帐瞬间死寂。突厥王子将军脸上的戏谑凝固，转为错愕与怒意。
一个万夫长猛地推开怀中女子。所有目光难以置信地聚焦柳江民——这个文弱南人，竟敢在金帐威胁可汗。
伊利可汗端着金杯的手微顿，他那阅尽沧桑的鹰眸，第一次带着探究和意外，审视着柳江民。
火光在他脸上跳跃，他沉默着，手指摩挲杯壁，细微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帐内只剩火塘噼啪声和帐外寒风呜咽。
良久。伊利可汗放下金杯，低沉威严的声音打破沉寂：
“五成。”
他伸出五根粗壮手指，目光如刀刺向柳江民：“在原有基础上……再加五成。白银四十五万两。黄金四万五千两。粮草一百五十万石。粗盐十五万斤。茶叶一万五千斤。明年四月初，草原返青，我突厥五十万控弦之士，兵发雁门关。少一分一毫，免谈。”
“五成。”柳江民心脏猛缩，随即狂喜与庆幸冲垮了压力。
没有超过家主的底线。江南根基尚存。他强压激动，面露凝重和为难：
“可汗……五成……数目巨大。江南筹措不易。更何况女帝密探如织，关卡林立。如此庞大物资调动，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
“
能否……恳请宽限。先交付原定物资。额外五成……容我暗中筹措，分批转运。所需时日……”
“暗中筹措。分批转运。”伊利可汗嘴角扯起冰冷的弧度，眼神如利刃刺穿柳江民。
“柳使者。你当本汗是蠢笨牧羊人。还是觉得我突厥刀锋不够锋利。”
伊利可汗身体前倾，尸山血海的威压弥漫金帐。突厥王子将军们手按刀柄，眼神凶狠。
“三月。”伊利可汗声音斩钉截铁，“最迟明年三月底。所有物资，包括额外五成，必须一石不少、一两不缺，全部送达王庭。堆满本汗仓廪。”
“少一粒粮。少一两银。突厥旗帜绝不升起。铁蹄绝不出金帐。”他猛拍矮几，“若敢拖延……哼。”
一声冷哼如重锤砸在柳江民心口。
柳江民脸色惨白。他利用时间差甚至战后赖漳侥幸被看穿碾碎。
三月，三月底。在女帝严密监视下，秘密筹集、转运文数字的物资穿越江南关卡、千里荒原。
躲过边军斥候送达王庭，这几乎不可能。一步踏错，万劫不复。
然而看着伊利可汗不容置疑的寒冰眼神，感受着金帐重新升腾的血腥杀气和突厥权贵的威胁嘲弄。
柳江民知道退无可退，家主的死命令如绞索勒紧。他只能认命。
柳江民深吸一口气，压下苦涩、绝望与屈辱，对着王座深深弯下腰。
声音干涩沉重：“可汗一言为定，柳江民……代表江南五姓立誓。明年三月底所有物资必当如数奉上。堆满仓廪。唯愿……可汗信守承诺。四月初……兵发雁门。”
金帐内，伊利可汗脸上绽开一丝满意却残忍冷酷的笑容，微微颔首：“好。本汗……等着你的粮食和金银。等着看……大周边关，在突厥铁蹄下颤抖。”
一场血腥交易，在风雪交加的漠北王庭金帐之内落幕。
柳江民艰难直起身，感觉脊梁被抽走。他不敢再看可汗。
目光扫过帐内——突厥王子将军们得意洋洋，继续狂欢，粗鲁拍打怀中眼神空洞的大周女子，发出狂笑。
酒气、肉香、汗味、廉价脂粉和绝望气息混合成令人作呕的甜腻腐朽。
看着同族女子如玩物，看着突厥权贵的轻蔑贪婪，一股寒意冻结了他的四肢。
他知道，富庶的江南，已被家主们亲手绑上了突厥这辆豺狼驾驭、随时反噬的血腥战车。
代价将不仅是金银粮草，更是江南元气、黎民血泪，以及大周北疆乃至中原的安宁。
沉重的枷锁，已然套上。前方，只有血色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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