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
门外站着一名男子，身形挺拔如松，穿着煌龙帝国低级文官制式的深青色长袍，但材质明显精良许多，边角绣着暗金色的云纹。他看起来约莫三十许岁，面容称得上俊朗，但线条冷硬，一双眼睛如同寒潭，深不见底，看人时带着一种解剖般的审视福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悬挂的一枚白玉腰牌，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巡”字——这正是帝国巡界监察使的身份象征。
他周身没有任何夸张的能量波动，但一种无形的、源于绝对“秩序”的威压，已然笼罩了这狭的空间，让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起来。在这股威压下，墨渊体内那混乱的“空心之潮”都仿佛被暂时压制，变得滞涩起来。
“墨渊？”监察使开口，声音平稳，没有询问，而是确认。
“是我。”墨渊侧身让开通道，声音尽量保持平稳。他知道，在这种人物面前，任何一丝慌乱都可能被放大解读。
监察使迈步而入，动作间带着一种精准的韵律福他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阁楼：简陋的床铺、空荡的桌面、墙角那个隔绝了安神木符的破旧铅盒，最后落在墨渊苍白而隐显疲惫的脸上。
“我姓顾，顾宸。”他简单自我介绍，然后直奔主题，“三日前，西区有异常的精神波动记录，强度不高，但性质混乱，偏离常规谱系。根据溯源，波动源头指向簇方向。墨先生可知情？”
他的话语简洁高效，每个字都像经过度量衡校准过，带着煌帝国特有的、对“规范”和“秩序”的极致追求。
墨渊心念电转。三日前，正是他为了那二十银币，强行施展测梦术探查老金夫人梦境的时候。果然还是引起了注意。帝国对管辖范围内的任何“无序”因素，都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顾大人明鉴。”墨渊垂下眼睑，掩饰眼中的情绪，“前几日为了生计，接了一桩委托，动用了一些粗浅的入梦技巧，想必是那时不慎，未能完全控制好精神涟漪，扰动了大人清听。”他刻意贬低自己的手段，将事情定性为一次微不足道的“技术失误”。
“入梦技巧？”顾宸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墨渊身上，“据我所知，墨先生出身千星联盟机学宫，所修应是‘理’之信念，讲究精准控制。何来‘混乱’之？”
他果然知道自己的来历！墨渊背后渗出冷汗。帝国的情报网络，远比他想象的更无孔不入。
“大人消息灵通。”墨渊苦笑一下，笑容里带着恰到好处的苦涩与颓唐，“只是……学生资质驽钝，已于月前因故被学宫除名。道心受损，如今不过是靠着一点微末伎俩苟延残喘，早已谈不上什么‘理’之信念了。”他半真半假地承认了自己的困境，将“混乱”归因于个人修行失败，这是最不容易引起深究的理由——一个修行失败的废人，产生些异常波动，在万象城这种地方，算不上什么大事。
顾宸沉默地看着他，那双寒潭般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阁楼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淅沥的雨声。无形的压力在持续累积。
片刻后，顾宸才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更深的探究：“道心受损，信念破碎。按常理，轻则修为尽废，重则心智癫狂。墨先生虽面色不佳，但神智清晰，言语有条理，倒不似寻常‘道损’之辈。”
墨渊心中警铃大作。这位监察使观察入微，极其难缠。他不能表现出任何与“空心之潮”相关的特殊性，那只会引来更彻底的调查。
“或许是……侥幸吧。”墨渊的声音更加沙哑，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回忆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只是如今与凡人无异，甚至更为不堪。让大人见笑了。”他适时地流露出虚弱和不堪回首的痛苦，这是最好的保护色。
顾宸的目光再次扫过整个房间，最后定格在墨渊脸上数秒，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终于，他周身那种无形的秩序威压稍稍收敛了几分。
“万象城龙蛇混杂，规矩与四大帝国内陆不同，但帝国的法度，依然在此生效。”顾宸的声音带着告诫的意味，“‘混乱’是滋生一切罪恶的温床。墨先生既曾为学宫子弟，当知‘秩序’之重要。好自为之，莫要行差踏错，否则……”
他没有完，但未尽的威胁比任何直言都更有分量。
“谨记大人教诲。”墨渊低头应道。
顾宸不再多言，转身便走，步伐依旧精准而稳定，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次例行公事的巡查。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楼梯尽头，墨渊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完全浸湿。
这次接触，看似有惊无险地度过了，但墨渊心中没有丝毫轻松。
顾宸的出现，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帝国监察系统的目光，已经投向了这个角落。他就像黑夜里的一个不稳定光源，随时可能引来更多、更强大的“清道夫”。
而更深处，一个疑问浮现：顾宸提到的“异常精神波动，性质混乱”，真的仅仅是因为自己道心受损吗？还是……与自己体内那片诡异的“空心之潮”，与导师临终前触及的那个恐怖“真相”，有着更深层的联系？
帝国的“秩序”，所要维护的，究竟是什么？他们所警惕的“混乱”，又到底指向何物？
危机暂时退去，但更大的迷雾，却开始笼罩下来。墨渊知道，他必须更快地找到那条在崩溃中重生的危险道路。否则，下一次到来的，可能就不是询问，而是裁决的铁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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