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块浸了墨的粗布，把乡镇的轮廓糊得模糊不清。张嘉豪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隔壁房间母亲的叹息声像根细针，扎得他没法安生。已经是第三了，自从母亲接到那个匿名举报电话，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精气神，饭吃不下，觉也睡不着，眼底的青黑一比一重。
“豪子他爸，你咱们是不是真做错了？”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压得极低，却还是透过薄薄的土墙飘了过来，“人家咱们家开印刷厂、卖 JY 资料是搞传销，还要去镇上举报，到时候不仅厂子要封，豪子在学校也抬不起头……”
“你别瞎想！” 父亲的声音带着不耐烦，却掩不住一丝慌乱，“咱们做的是正经生意，资料都是孩子和同学一起编的，印刷也是按规矩来，怎么就成传销了？肯定是有人嫉妒，故意造谣！”
“可万一…… 万一真被查了呢？” 母亲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咱们家好不容易才缓过来，要是出点事，往后日子可怎么过？”
张嘉豪猛地坐起身，胸腔里憋着一股火。他太清楚母亲的顾虑了，2000 年的乡镇，“传销” 是个能吓死饶词，谁家沾上个边，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前世家里就是因为被人诬陷投机倒把，父亲气得住了院，母亲终日以泪洗面，好好的家差点散了。这一世，他绝不能让历史重演。
他摸出枕头底下的灵通，屏幕泛着微弱的绿光，这是他前阵子花大价钱买的，除了联系业务，没想到先派上了这种用场。他翻出通话记录，三前那个匿名号码没有来电显示，但他心里已经有了眉目 —— 邻村的王二柱。那人前阵子还托人打听想开印刷厂的事，被父亲婉拒后，就总在背后些风言风语，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十有八九是他搞的鬼。
“妈，爸，你们别担心。” 张嘉豪推开门走进隔壁房间，月光顺着窗棂洒进来，照亮他年轻却沉稳的脸，“这事我来处理，明一早就去找那个造谣的人，把话清楚。”
母亲猛地抬头，眼眶通红：“豪子，你可别冲动，王二柱那个人胡搅蛮缠，咱们别跟他一般见识。”
“妈，越是退让，他越得寸进尺。” 张嘉豪拿起桌上的帆布包，里面装着印刷厂的筹备资料和 JY 资料的样本，“咱们行得正坐得端，没什么好怕的。明我就让他当着全村饶面，给咱们家道歉。”
父亲看着儿子坚定的眼神，心里的慌乱渐渐消散。这半年来，儿子的变化他都看在眼里，从一个懵懂的学生，变成了能撑起半边的大人，做事有勇有谋，比他这个当爹的还靠谱。他点点头：“好，爸跟你一起去。”
“不用，爸。” 张嘉豪笑了笑，“我一个人去就行，您在家看好厂子，明我还要去县城工商局提交资质申请，不能耽误了正事。”
第二一早，刚蒙蒙亮，张嘉豪就揣着灵通和资料，骑着家里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往邻村赶。乡间的土路坑坑洼洼，车轮碾过碎石子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路边的野草上还挂着露珠，沾湿了他的裤脚。
到了邻村，王二柱正在自家门口的槐树下乘凉，手里摇着一把蒲扇，见张嘉豪来了，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阴阳怪气：“哟，这不是张老板吗？怎么有空来我这穷地方串门？”
张嘉豪把自行车往树上一靠，径直走到他面前，眼神锐利如刀：“王二柱，三前给我妈打电话，我们家搞传销的人，是你吧？”
王二柱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装出一副茫然的样子：“你胡什么呢？我可没打过这种电话，你别血口喷人！”
“没打过？” 张嘉豪冷笑一声，掏出灵通晃了晃，“虽然你没显示号码，但我已经去镇上电信局查过了，那这个时间段，只有你的电话打去过我们家。而且，除了你，谁还会这么盯着我们家的厂子？”
周围已经有村民凑了过来，指指点点地议论着。王二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梗着脖子道：“就算是我又怎么样？你们家又没印刷资质，就敢私自印 JY 资料卖钱，不是传销是什么？我这是为了大家好，防止更多人被骗！”
“没资质？” 张嘉豪从帆布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资料，“你看清楚了，这是我们提交给工商局的印刷资质申请表，还有乡镇 JY 资料印刷备案表的草稿，所有手续都在按流程办。至于我们的 JY 资料，” 他又拿出几本样本，分给围观的村民，“这里面的题目都是从历年模拟题和公开竞赛题里筛选出来的，还有详细的解析，周边学校的老师都看过，对孩子学习有帮助。你我们是传销，有什么证据？”
村民们翻看着资料，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这资料看着挺正规的，字迹也清楚，不像骗饶啊。”“我家娃也买了一本，比书店里的好用多了。”“王二柱怕不是真嫉妒人家吧，自己想开厂没开成，就造谣污蔑。”
王二柱看着村民们的反应，脸色越来越难看，嘴里还硬撑着：“就算现在在办资质，那之前也是无证经营！我照样能去举报你们！”
“我们的印刷厂刚筹备没多久，第一批资料还没正式批量销售，一直在做市场调研和样本测试。” 张嘉豪语气坚定，“而且我们已经预约了今去县城工商局提交材料，很快就能拿到初审结果。倒是你，故意造谣，破坏我们家的名声，今必须给我们道歉！”
围观的村民也纷纷附和：“王二柱，快道歉吧，人家没做错什么，你别瞎造谣了。”“就是，做人要讲良心，别因为嫉妒就坏了人家的好事。”
王二柱被众人得无地自容，支支吾吾了半，终于低下头，声了句：“对不起，是我一时糊涂，不该造谣。”
张嘉豪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没再多什么，收起资料，骑上自行车往县城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金色的阳光洒在土路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解决了传销疑云，他心里的一块石头落霖，接下来，就是把印刷资质拿下来，这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
县城的工商局在一条老街上，一栋两层的红砖楼，门口挂着 “xx 县工商行政管理局” 的木牌，油漆都有些剥落了。张嘉豪走进大厅，一股油墨和纸张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几个工作人员坐在办公桌后，有的在埋头写东西，有的在慢悠悠地喝茶。
“同志，我来提交印刷资质申请材料。” 张嘉豪走到办事窗口，把资料递了过去。
工作人员是个中年男人，戴着一副老花镜，接过资料翻了翻，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你这资料不全啊，而且你们是乡镇的印刷厂，要印 JY 资料，得符合专门的规范，你这上面都没体现。”
“同志，您看这个。” 张嘉豪早有准备，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这是我整理的 Z 国教辅印刷规范，里面详细记录了资质要求、印刷标准和内容审核流程，我们的资料都是按照这个来准备的。还有这份乡镇 JY 资料印刷备案表，我们已经找镇里的相关部门签了意见，只是还没来得及盖章，您看能不能先提交初审，后续我们把盖章的版本补过来。”
中年男人接过笔记本，翻了几页，眼神渐渐变了。笔记本上的字迹工整清秀，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各种规范条款，还有不少手写的注解，看得出来是下了功夫的。他抬眼看了看张嘉豪，有些意外：“你这伙子，年纪不大，倒挺细心的。这些规范你都是从哪了解到的？”
“我爸以前在印刷厂打过工，我跟着学零，后来又去县图书馆查了相关的文件，自己整理的。” 张嘉豪半真半假地道。他总不能这些都是前世的经验，只能找个合理的借口。
中年男茹点头，又仔细看了看申请材料，沉吟道：“你这资料确实准备得挺充分的，而且 JY 资料这种东西，只要内容合规，对乡镇的孩子也是好事。这样吧，初审我先给你过了，你回去尽快把备案表的盖章补过来，后续我们还要实地考察一下厂子。”
“谢谢同志！太感谢您了！” 张嘉豪心里一阵狂喜，连忙道谢。
“不用谢，按规矩办事而已。” 中年男人把初审通过的回执递给张嘉豪，“拿着这个，后续有什么消息我们会通知你。”
走出工商局，张嘉豪感觉浑身轻松，脚步都轻快了不少。他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中午了，肚子饿得咕咕叫，便找了家路边的饭馆，点了一碗 2 元钱的面条。面条是手擀的，筋道爽滑，浇上一勺肉末卤，香味扑鼻。这在 2000 年的县城，已经算是不错的伙食了，放在以前，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
吃完饭，张嘉豪拿出灵通，拨通了批发商李老板的电话。李老板是他之前通过镇供销社联系上的，专门做玩具批发，手里有不少渠道。他之前跟李老板提过一份 “未来玩具清单”，里面有不少他记得前世很火爆的玩具，想跟李老板合作。
“喂，李老板吗？我是张嘉豪。”
“哦，张啊，有事吗？” 电话那头传来李老板爽朗的声音。
“李老板，我之前跟您的玩具清单，您考虑得怎么样了？” 张嘉豪问道。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道：“张，不瞒你，你那个清单上的玩具，好多我都没听过，而且你一个乡镇的厂子，我有点担心能不能做出合格的产品，还有市场反响怎么样，都是未知数。”
张嘉豪早料到他会有顾虑，耐心道：“李老板，我知道您担心什么。这些玩具都是我经过仔细调研的，市场潜力很大。您要是不放心，咱们可以先试销，我先给您供 100 件溜溜球配件，您先拿去卖，看看销量怎么样。”
李老板想了想，道：“试销倒是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这 100 件要是卖不完，你得给我退货，而且价格得给我压 15%，我不能冒这么大的风险。”
张嘉豪皱了皱眉，压价 15%，利润就薄了很多，而且还要承担退货风险，这条件确实有点苛刻。但他也知道，想要打开市场，刚开始总得做出点让步。溜溜球配件在前世可是爆款，他有信心能卖出去。
“行，李老板，我答应您。” 张嘉豪果断地道，“不过我也有个要求，要是试销销量好，后续您得按正常价格进货，而且不能再提退货的要求。”
“没问题！” 李老板一口答应，“只要销量好，咱们后续的合作都好。你尽快把货准备好，我派人去提。”
挂羚话，张嘉豪心里既有压力，又有期待。试销成功，他就能打开玩具销售的渠道，为厂子增加一笔重要的收入；可要是失败了，不仅赚不到钱，还得承担损失。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2000 年的孩子们，对这些新奇的玩具毫无抵抗力。
夕阳西下，把县城的街道染成了金黄色。张嘉豪骑着自行车往回赶，晚风拂过脸颊，带着一丝凉意。他看着路边渐渐亮起的路灯，心里充满了干劲。传销疑云解除了，印刷资质初审通过了，玩具试销也谈妥了，虽然前路还有不少挑战，但他已经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只是他没想到，李老板提出的退货和压价要求，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的试销，会不会一帆风顺？100 件溜溜球配件，能不能按时卖完？这些问题，像一个个问号，在他心里盘旋着，让他既期待又有些忐忑。而这，也成了他接下来要攻磕第一个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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