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幕 仙缘初降
数字会杀人。
程知行第一次对这个观点产生共鸣，是盯着屏幕上那条血红色的现金流曲线时。
它像一条垂死的蛇，从三个月前的高点一路俯冲，在今，此刻，下午三点十七分，狠狠击穿了代表生存底线的零坐标。
【个人资产仪表盘】
流动资产：￥3,847.26
本月待支付：
房租：￥4,500.00 (逾期3)
母亲靶向药费：￥12,850.00 (医院最后通牒：48时)
信用卡最低还款：￥2,380.50 (逾期将影响征信)
【项目价值评估报告 - 知行算法】
状态：终止
最终估值：-￥1,850,000
结论：技术路径脱离市场，建议团队解散。
冰冷的黑体字像判决书。
五年前，他怀着用算法改变世界的梦想加入创科未来。
现在，世界用最精确的数字告诉他：你失败了，并且负债累累。
办公室的玻璃墙外，同事们刻意避开他的目光。
就在刚才的评审会上，那位空降的Vp用温柔的语调宣布了他项目的死刑：程博士的技术能力毋庸置疑，只是......缺乏商业敏感度。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是母亲主治医生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程先生，令堂的病情不能再拖了。如果这期费用无法到位，我们只能暂停部分维持治疗。
窗外，乌云正从城市际线压过来。
雨水开始敲打玻璃，像是为他奏响的挽歌。
他沉默地收拾东西。
动作精准得像在完成最后一个算法：私人物品占比13.7%，公司资产归还率100%，个人时间投入产出比-∞。
背包里最重的是那个相框。
照片里，穿着学士服的他搂着笑容温婉的母亲。
那是他最后一个无忧无虑的夏，母亲还没有病倒，他的世界还由公式和梦想构成。
电梯从28楼下行时，他盯着跳动的数字，忽然想起入职那也是乘这部电梯。
那时他抱着的纸箱里，装着一个年轻人全部的希望。
现在，希望变成了背包里这份沉甸甸的绝望。
雨下得极大。
他的二手电动车在积水里艰难前行，像个垂死的病人。
雨水疯狂地砸在雨衣上，水珠顺着领口往里钻，冰冷刺骨。
他下意识地计算着：雨滴落速9.8m\/s2，风阻系数0.32，电池剩余续航7.3公里......
只有沉浸在纯粹的数据流里，才能暂时逃离那个已经被数字宣判死刑的现实。
拐进城中村狭窄的巷道时，积水已经没过了半个车轮。
污水裹挟着垃圾从身边流过，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
这是他月租4500能在这座城市找到的最好选择——一个28平米的单间，距离母亲住的医院需要换乘三特铁。
路灯坏了三盏，剩下的那盏在雨幕中忽明忽灭，把摇曳的树影投射在斑驳的墙上，像张牙舞爪的鬼魅。
就在租住的筒子楼前，他刹住了车。
垃圾桶旁，一抹极不协调的白色抓住了他的视线。
理性系统立即报警：
无关变量。
干扰项。
存活概率＜12.8%。
救助成本未知，预期收益为零。
最优解：绕校
他的手指已经搭在羚门上，准备像过去二十八年那样，做出最经济的选择。
但就在车轮即将碾过水洼的刹那，他看见了那双眼睛。
那只通体雪白的狐狸艰难地抬起头，雨水顺着它尖俏的脸颊滑落。
漆黑的眼眸像是能把周围所有的光都吸进去，此刻正映着痛苦与恳求。
更让人心惊的是它后腿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边缘整齐得不像撕咬伤，倒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
最诡异的是，伤口周围泛着极淡的莹光，在昏黄的路灯下若隐若现。
程知行僵在原地。
大脑中，理性的警告与母亲的医药费正在激烈交火：
救助成本预估：￥500-￥2000+
时间成本：至少4个工作时
风险系数：0.7（可能携带病菌\/引发纠纷）
预期收益：0
但某个更古老的声音在：停下。
雨越下越大，砸在雨衣上的声音像是催促。
狐狸颤抖得更厉害了，那双黑眸中的光彩正在一点点黯淡。
他想起三时前Vp那句缺乏商业敏感度，想起医生的暂停维持治疗，想起屏幕上那条击穿零点的红线。
也许，在所有的理性计算都指向绝望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一个非理性的选择。
他蹲下身，笨拙地避开伤口，将那只冰冷颤抖的东西裹进雨衣。
狐狸出乎意料地温顺，只是在他触碰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然后用额头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臂。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程知行心里某块坚硬的东西裂开了一道缝。
当电动车再次启动时，载着一人一狐冲进了滂沱雨幕。
后视镜里，垃圾桶旁的那滩暗红色血迹正在被雨水慢慢冲淡，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但在程知行严谨的人生算法里，一个无法被计算的变量，已经悄然潜入。
他不知道，这个雨夜的选择，即将颠覆他所有关于这个世界的认知。
（第1章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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