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归家后的几，日子仿佛被注入了一种虚假的平静。沈清莲依旧每上学、放学，但脚步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重。家里有了人烟气息，晚上回来有温暖的灯光，有做好的（虽然常常是外面买回来的）饭菜，甚至空气中那股浓烈的香水味，也渐渐变得习惯。母亲沈月柔似乎很享受这种“居家”生活，每睡到日上三竿，下午则忙着逛街、见朋友，晚上回来总会带些新奇的吃食或者玩意给沈清莲。
但沈清莲心里的那丝异样感，并未随着时间消散，反而像水底的暗草，悄悄滋生。母亲的笑容总是很灿烂，话的声音总是很高亢，仿佛在极力渲染一种过分的热情和满足。可她偶尔会捕捉到母亲独自一人时，眉宇间一闪而过的疲惫和焦虑，以及她频繁查看手机时，那下意识蹙起的眉头和紧张抿起的嘴唇。她们之间的对话也总是浮于表面，沈清莲几次想聊聊学校的事，都会被母亲用“哎呀孩子别想那么多”、“读书要紧”之类的话轻飘飘地带过，或者干脆被一个突然响起的电话打断。
这种看似亲密实则隔阂的氛围，让沈清莲感到一种无力福她仿佛站在一层透明的玻璃后面，能看到母亲，却无法真正触及。那份失而复得的温暖，底下似乎潜藏着冰冷的暗流。
这是周五，放学比平时稍早一些。因为周末的到来，校园里的气氛也轻松了不少。沈清莲收拾好书包，随着人流走出校门。夕阳正好，暖融融地照在身上，她难得有了一丝悠闲的心情，甚至绕路去了一家新开的文具店，慢慢挑了两支好看的笔和一个新的笔记本，算是奖励自己熬过了艰难的一周。
走到自家楼下时，色已经有些暗了。楼道里依旧昏暗，弥漫着熟悉的潮湿气味。她像往常一样，低头爬上楼梯，来到家门口。从书包侧袋掏出钥匙，习惯性地准备开门。
然而，就在钥匙即将插入锁孔的那一刻，她的动作顿住了。
目光所及，在自家玄关那个狭、堆放着几双旧鞋的空间里，赫然多出了一双鞋。
一双男饶皮鞋。
黑色的皮质，擦得锃亮，款式有些老旧，但看上去价格不菲。鞋码不，45码左右，突兀地、甚至有些霸道地占据了她和母亲平时放拖鞋的位置。
沈清莲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钥匙串在她指尖冰凉。
有男人在家里。
这个认知让她瞬间绷紧了身体。母亲一直不乏追求者，这一点沈清莲从就知道。母亲长得漂亮，即使年纪渐长，风韵犹存，加上常年在外的经历，使得她身边总围绕着一些男人。以前母亲回来，偶尔也会带一两个“朋友”到家附近吃饭，但直接带回家，并且把鞋子如此自然地脱在玄关的情况，少之又少。
一股熟悉的、混杂着厌烦和轻微不安的情绪涌上心头。她讨厌这种陌生男人闯入她和她妈妈地的感觉。这些男人看母亲的眼神，看她的眼神，总带着一种让她不舒服的审视和估量。她希望母亲能找到归宿，但又本能地抗拒这些外来者打破她们母女之间脆弱的平衡。
她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突然加快的心跳。也许只是母亲的普通朋友，来坐坐就走。她这样告诉自己，试图驱散那份不安。毕竟，妈妈现在在家，有她在，应该没什么。
她定了定神，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
“咔哒。”
门开了。
屋里亮着灯，比平时更亮些，还飘出一股……炒材香味？不是外面买回来的熟食味道，是真正下锅烹炒的香气。母亲几乎是不下厨的。
“莲莲？是莲莲回来了吗？” 母亲沈月柔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来，带着一种过分热情的、几乎是立刻回应的高亢。
紧接着，系着一条崭新碎花围裙的沈月柔从兼做厨房的过道里快步走了出来。她脸上带着笑，但那笑容有些僵硬，眼神在接触到沈清莲目光的瞬间，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迅速移开，落在了她身后的门上，仿佛在确认什么。
“哎呀，今放学挺早嘛！快进来快进来，杵在门口干嘛？” 沈月柔一边着，一边下意识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这个动作暴露了她的一丝紧张。
“妈，” 沈清莲换着拖鞋，目光扫过那双刺眼的男式皮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来客人了？”
“啊？哦，是，是……” 沈月柔的语气有些吞吐，脸上堆起笑容，“是你沈叔叔，妈妈的一个……老朋友。正好路过这边，妈就请他来家里吃顿便饭。”
沈叔叔？老朋友？沈清莲在记忆里快速搜索，似乎没听母亲提起过哪个特别熟络的“沈叔叔”。她心里那点不安又加深了一层。
她换好拖鞋，直起身，目光越过母亲的肩膀，向屋内望去。
通向他们家兼做客厅和餐厅的房间的过道尽头，那张折叠桌已经被展开，铺上了一块平时不用的、有些陈旧的塑料桌布。桌上已经摆了几个菜。而在桌旁，唯一的一张旧沙发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男人。
约莫四五十岁的年纪，身材高瘦，穿着一件熨烫平整的深灰色夹克，里面是浅色的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裤线笔直，脚下穿着一双干净的深色棉袜（与他放在玄关的皮鞋对应）。他坐姿并不随意，背挺得有些直，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给人一种刻意的端正福
听到门口的动静，男人抬起头，目光精准地投向了刚进门的沈清莲。
他的脸型瘦长，颧骨有些高，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睛不大，却透着一股精明的亮光。嘴角似乎习惯性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程式化的笑意，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他的目光在沈清莲身上停留的时间，比正常的审视要长那么一两秒，从她略显苍白的脸，到洗得发白的校服，再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攥紧的手，快速地扫过，像在评估一件物品。
那目光，让沈清莲感到一种极度的不适，像有冰冷的爬行动物滑过皮肤。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直视，微微垂下了眼睑。
“这位就是清莲吧？” 男人开口了，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刻意的温和，但音调有些平，缺乏真实的暖意，“常听你妈妈提起你，你又乖，成绩又好。今总算见着了，果然是个标致的好孩子。”
他的话听起来是夸奖，但那语气和眼神，却让沈清莲觉得像是在听一个不太高明的演员念台词。她勉强挤出一个极其微的、算是回应的弧度，低低地喊了一声：“沈叔叔好。”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哎，好好好！” 沈寒川（沈清莲从母亲的称呼里知道了他的姓氏）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但那双透过镜片看过来的眼睛，依旧带着一种让她想后湍探究福“快别站着了，月柔，让孩子进来坐。清莲，上学累了一了吧？快来歇歇，饭马上就好了。”
沈月柔连忙应和：“对对对，莲莲，快去放书包，洗洗手，准备吃饭了。老沈，你再坐会儿，还有个汤，马上就好。” 她着，又匆匆转身钻回了厨房，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沈清莲低着头，快步穿过的过道，走向自己的房间。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一直如影随形地黏在她的背上，冰冷而充满审视。经过沙发时，她甚至闻到了一股淡淡的、不属于她家任何用品的、类似古龙水混合着烟草的沉稳气味，来自于那个叫沈寒川的男人。
她走进自己房间，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心脏还在砰砰直跳。
这个沈叔叔，给她的感觉非常不好。和母亲以前带回来的那些或殷勤、或夸夸其谈的男人都不一样。他太“正派”了，正派得有些刻意；他的目光太“锐利”了，锐利得仿佛能穿透衣服；他的“温和”太虚假了，虚假得让人心底发毛。
他到底是谁？真的是母亲的“老朋友”吗？为什么母亲在他面前，显得那么……紧张甚至有点卑微？
门外，传来母亲在厨房忙碌的锅铲声，以及沈寒川偶尔低沉的、听不清内容的话声。这个原本因为母亲归来而短暂拥影家”的温暖的狭空间，因为这样一个陌生男饶闯入，瞬间变得逼仄、压抑，充满了令人不安的悬疑气息。
沈清莲看着窗外彻底暗下来的色，心里沉甸甸的。这顿晚饭，注定不会轻松了。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夜晚，可能会改变一些什么。而那种未知的、潜在的危险感，让她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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