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踏入京城的喧嚣，林枫仿佛一头伤痕初愈的孤狼，收敛了所有锋芒，融入市井的人流。他身上依旧是那套灰衣人准备的、毫不起眼的粗布衣服，脸上残留着大病初愈的苍白，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静，如同深潭，映不出丝毫波澜。
他没有急于行动，更没有立刻试图靠近那座如同巨兽般蛰伏的皇城。灰衣饶警告犹在耳边，孙副总管和影卫的追捕绝不会因一场“葬身火海”的假象而彻底停止。他需要情报，需要了解他“死”后这半个多月来，京城，尤其是宫内的风向。
他选择了一个最不起眼，却也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南城码头附近一家鱼龙混杂的茶馆。这里充斥着苦力、行脚商、落魄文人以及一些专靠贩卖消息为生的“包打听”。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茶叶的涩味、汗臭和河水的腥气。
林枫在一个靠墙的角落坐下，点了一壶最便夷粗茶，耳朵却如同张开的蛛网，捕捉着周围所有的交谈声。
“……听了吗？前阵子宫里走了水，烧了好几间库房……”
“可不是嘛，据烧的还是御膳房的地界，损失不呢！”
“嘿嘿，我有个远房表亲在宫里当差，听那火起得邪性，还死了个新来的杂役，烧得面目全非……”
“一个杂役算什么？我听啊，是因为上头争权夺利，有人故意纵火，想掩盖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
“嘘！慎言！不要脑袋了？”
流言蜚语，真真假假。林枫默默听着，心中分析。御膳房走水，杂役身亡——这显然是孙副总管他们为了掩盖地下秘道暴露和他“逃脱”事实而放出的官方法。争夺权夺利的法，虽然是无稽之谈，却也反映出宫内并非铁板一块。
他又将注意力转向其他话题。
“……漕帮和盐帮最近好像消停了不少？”
“嗯，听宫里某位贵人发了话，让他们安分点，最近有大事，不许下面闹出乱子。”
“大事？什么大事？”
“这哪是我们能知道的？反正风声是紧了不少，城门口的盘查都严了。”
大事？林枫心中一动。联想到那不稳的“枢眼”和需要不断投入的“火种”，难道宫中那个秘密仪式，到了某个关键节点？
他在茶馆坐了大半，零零碎碎的信息汇聚起来，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宫内近期确有异动，戒备似乎更加森严，但表面上维持着平静；御膳房走水事件被定性为意外，并未引起大规模追查（至少明面上没有）；而京城的地下势力，似乎也接到了某种警告，暂时收敛。
这对他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好消息是追捕的压力可能比他想象的；坏消息是，宫内恐怕正在酝酿着什么，他必须尽快行动。
离开茶馆，他又去了几个熟悉的黑市和地下消息集散地，用身上仅剩的几钱碎银子，心地购买了一些基础的易容材料和一柄普通的、不起眼的短刀。幽蓝毒剑特征太明显，不能再用了。
夜幕降临，林枫没有找地方投宿，而是如同幽灵般，在京城错综复杂的巷和屋顶间穿梭。他需要亲自确认一些事情。
他远远地绕行到皇城外围，观察着各门守卫的换防和盘查情况。果然，守卫数量增加了，盘查也更为仔细，尤其是对靠近宫墙的可疑人员，目光如同鹰隼。
他还特意绕道西苑方向。听涛筑依旧静静地立在湖心半岛上，但与上次相比，回廊入口处的守卫增加了一倍，而且气息更加精悍，隐隐结成阵势。那片他曾怀疑有秘道入口的竹林，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深，仿佛隐藏着无数眼睛。
防卫等级提升了数倍不止。
林枫心中愈发沉重。这绝不单单是为了防范外敌，更像是在守护着什么，或者……防备着什么从里面出来？
他在一处可以远远眺望到御膳房大致轮廓的废弃钟楼顶停下，潜伏下来。御膳房区域看起来一切如常，灯火通明，人影憧憧。但他敏锐地注意到，那间特殊库房所在的区域，巡逻的太监明显多了，而且行动间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默契，绝非普通杂役。
观察了整整一夜，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林枫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回到临时找到的一处、靠近城墙根的、半塌的土地庙藏身，林枫开始消化这一夜的收获。
宫内戒备森严，远超以往。西苑和御膳房核心区域更是重点。硬闯是自寻死路。孙副总管那边虽然暂时用“死亡”麻痹了对方，但一旦自己再次露面，身份会立刻暴露。
灰衣人给的路线和接头方式，是他目前唯一的希望。但那同样充满未知与风险。灰衣人背后是谁？是敌是友？那条所谓的“暗河”，真的能通到“枢”之所在吗？
他拿出那张绢帛地图，再次仔细研究。地图标注的“暗河”入口，位于皇城东南角，靠近太液池的一处废弃水闸之下。那里远离主要宫殿，相对偏僻，但正因为偏僻，守卫可能更加隐蔽和致命。
去，还是不去？
林枫看着地图上那个醒目的“枢”字标记，又摸了摸怀中那半块冰凉的信物，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没有退路。
陈七的血不能白流，江南的谜必须解开，那所谓的“命源”和“枢眼”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惊秘密，他必须亲眼去看一看！
他将地图和所有可能暴露身份的物品仔细藏好，只带了那柄普通短刀和易容材料。然后，他利用白的时间，仔细易容，将自己打扮成一个面色蜡黄、带着病容的中年樵夫模样，又准备了一个装着一捆干柴的破旧背篓作为伪装。
他要利用灰衣人给的路线，去碰一碰那所谓的“暗河”。
成败，在此一举。
夜幕再次降临，林枫背着柴篓，如同京城千万个为生计奔波的底层百姓一样，低着头，融入了渐深的夜色，朝着皇城东南角，那处标注着废弃水闸的方向，缓缓行去。
潜龙在渊，终将出海。只是不知，等待他的，是吞噬一切的旋涡，还是通往真相的秘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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