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穹界的北境早已被寒冬攥紧，漫飞雪不再是往年零星的点缀，而是成团成簇地从铅灰色的幕倾泻而下。
雪片比寻常鹅毛更显厚重，每一片都裹着细碎的冰晶，落下来时带着簌簌的轻响 —— 那是雪花撞在枝头、落在冻土上的声息，像是地在低声絮语。
不过半个时辰，远山的轮廓便被染成朦胧的银白，近处的木屋屋顶积了半尺厚的雪，连木栅栏的缝隙里都嵌满了雪粒，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柔软的白幕严丝合缝地裹住，只剩纯粹的静谧。
方休站在木屋外的晒雪台上，黑色长袍领口绣着暗纹 —— 那是当年在星落森林采得的灵蚕线织就，雪落在上面不沾不化，只顺着衣料的弧度缓缓滑落，露出他挺拔如松的身姿。
风裹着雪沫掠过，将他及肩的长发吹得向后扬起，发丝与纷飞的雪花缠绕在一起，却丝毫不乱他的神色。
他的目光落在空中飘落的雪片上，瞳孔里映着细碎的白光，没有急切，没有波澜，只有一种近乎温柔的专注，仿佛每一片雪花旋转、下坠的轨迹，都能被他清晰地感知。
忽然，他抬起右手，指尖微屈。一缕淡金色的平衡之力随即从指尖溢出，不像寻常能量那般凛冽，反而带着初春阳光般的暖意，细细软软地在空中飘了片刻，便随着他的意念迅速凝聚。
不过呼吸间，那缕力量便凝成了一枚拇指大的能量球，表面泛着细碎的光点，像把星星揉碎了裹在里面。方休的指尖轻轻颤动，心翼翼地控制着能量球，将它缓缓递向空中飘落的一片雪花。
当雪花触碰到能量球的刹那，奇迹悄然而至。
没有预料中的融化，没有水汽的消散，那片蓬松的雪花反而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托住，慢慢褪去松软的形态，凝结成半透明的冰晶。
冰晶里还能看到原本雪花的纹路，细密如蛛网，悬在空中时，随着能量的流转缓缓旋转，散发出微弱却稳定的光晕，将周围的雪沫都映得亮了几分。
方休垂眸看着掌心上方悬着的冰晶，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轻轻吹了口气，气流裹着冰晶向上飘起，那枚冰晶便立刻活了过来 —— 像只轻盈的蝴蝶，在风中跳跃、盘旋，偶尔与其他雪花擦过，却不碰撞、不碎裂，只是带着光晕在雪幕中穿校
不多时，又有几片雪花被能量牵引，凝结成新的冰晶，跟着第一枚冰晶一起飞舞，渐渐织成一片闪烁的冰晶群，与漫飞雪交织出如梦如幻的画面。
“又在玩雪花？”
一道淡金色的意志从木屋的门缝里飘出，带着微凉却温暖的能量，落在方休身侧。
那是冰璃 —— 她的形态比五年前凝实了太多，不再是模糊的光团，而是能清晰看出冰蓝长裙的轮廓，裙摆处还缀着若隐若现的冰晶花纹，连光质的手臂都能看出纤细的线条。
她伸出指尖，那指尖带着一丝极轻的凉意，轻轻碰了碰方休掌心上方的冰晶，冰晶表面立刻泛起一层淡蓝的光晕，旋转得更快了些。
“当年在虚空主巢外，你等平定危机，就带我回北境看雪，现在总算兑现了。” 她的声音不再像从前那般虚浮，多了几分真切的质感，像是落在雪上的阳光，柔和却有力量，话时，淡金色的意志还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回味当年的约定。
方休侧过头看向她，眼底的笑意漾开，连眉梢都染了暖意。他当然记得 —— 五年前在紫雾深渊的裂隙前，那时冰璃的意志还虚弱得随时可能溃散，只能靠平衡之钥勉强维系形态，连话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如今她能站在雪地里，能清晰地触碰冰晶，能和他并肩看落雪，这份鲜活本身，就是对当年那句 “一起看雪” 最好的回应。
“不仅要兑现，还要比承诺的更好。” 他抬手一挥，掌心的冰晶瞬间散开，化作漫细碎的光粒，与飘落的雪花缠在一起，织成一道半透明的淡金色雪帘，雪帘上还泛着流动的光晕，“比如，给你造一场不会融化的雪。”
冰璃的意志明显颤动了一下，显然是露出了笑容。她抬起手，淡金色的能量缓缓融入雪帘，那些光粒与雪花立刻有了变化 —— 雪帘中渐渐凝出一幅幅微的画面：第一幅是玄穹界初遇的雪夜，那时方休刚从归墟之地出来，冰璃的意志裹着平衡之钥，落在他的肩头；第二幅是星落森林的清晨，他们一起坐在生命泉边，看着泉水慢慢恢复清澈；第三幅是归墟之地的星空，两人并肩站在寂灭之核前，能量交织成一道耀眼的光盾。“这些都是我们一起走过的，也算‘约定’的一部分吧？” 她轻声问，指尖还在雪帘上轻轻点零，画面便跟着闪烁了一下。
“当然算。” 方休伸出手，轻轻握住她光质的手掌。没有实体的触感，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意志里传来的温暖能量，像握着一团柔软的光。“每一次‘一起’，都是约定。”
就在这时，木屋的门被推开，破枷首领洪亮的声音传了出来：“方休！冰璃！热酒煮好了，再不来就凉了！” 他手里还端着一个陶碗，碗沿冒着白气，酒香顺着门缝飘出来，混着雪的清冽，格外诱人。
两人相视而笑，并肩走进木屋。屋内的暖意瞬间裹住了他们，火塘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火焰跳动着，将周围的木柱都映得泛红。
火塘上的铜壶是暗紫族送来的矿石打造，壶身上刻着火焰纹路，热酒在里面翻滚着，散发出浓郁的麦香，还混着一点雪参的清苦。蚀皇坐在桌边的木凳上，手里把玩着一枚暗红色的 “蚀” 之晶核，晶核在他指间转动时，偶尔会闪过一丝微弱的红光。看到他们进来，他向来冷硬的嘴角难得露出一丝柔和，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他们坐过来：“你们再晚来，这壶酒就要被首领一个人喝光了。”
“嘿，我这是替你们暖着酒！” 破枷首领哈哈笑着，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拿起陶碗给方休斟了一碗热酒。酒液呈琥珀色，落在碗里还冒着细的气泡。
他又在冰璃面前放了一只空碗，指尖捏了个简单的印诀，一缕平衡之力裹着浓郁的酒香飘向冰璃，绕着她的意志转了两圈：“冰璃姑娘虽不能饮，却能闻个酒香，也算一起喝了。”
酒过三巡，破枷首领放下陶碗，抹了把嘴，起了外面年轻武者的训练进度：“现在的孩子，踏星步总练不好，要么步法乱了，要么能量控不住，摔得满身雪也不喊疼。方休你有空多指点指点，就像当年教我们那样，你一出手，他们肯定学得快。”
方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透过结着冰花的窗棂，能看到几个年轻武者的身影 —— 他们穿着厚实的兽皮靴，在雪地里踏出深深的脚印，有的步法乱了时，身体晃了晃，却立刻咬牙稳住，手紧紧握着腰间的短刃；有的摔在雪地里，爬起来时脸上沾着雪沫，也只咧嘴笑一下，拍掉身上的雪继续练，眼神里的坚定像雪地里的火种，亮得惊人。
他忽然想起当年自己练踏星步的模样 —— 那时他总控制不好体内的平衡之力，每次步法出错，能量就会紊乱，是冰璃在一旁用意志凝成一张软网，轻轻托住他失控的力量，才让他慢慢找到窍门。
“明开始，我带他们练。” 他转头看向冰璃，眼底带着期许，“你也来帮忙，你的意志能精准感知他们的能量紊乱，比我更适合纠正细节。”
冰璃点点头，光质的指尖轻轻点零方休的碗沿，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好了，一起教。”
这便是他们在北境的日常。
没有宇宙危机的紧迫，没有能量对决的激烈，只有漫的雪、暖融融的木屋、冒着热气的热酒，还有身边的伙伴。
一句句看似平淡的对话里，藏着最实在的温度；一次次 “一起” 的约定里，藏着最安稳的幸福。
方休知道，这些日常不是对 “守护” 的遗忘，而是对 “约定” 的践行 —— 当年他承诺要守护玄穹界的和平，要让身边的人安稳生活，如今这份和平，正以这样温暖的方式，在北境的雪地里慢慢生长。
深夜，破枷首领和蚀皇散去后，木屋又恢复了宁静。
方休和冰璃坐在火塘边的木凳上，火塘的火焰渐渐了些，却依旧暖得人心安。
冰璃的意志轻轻一动，一枚淡金色的光片从她掌心飘出，悬浮在火塘上方。光片被火焰映得泛着暖光，上面用意志凝成的字迹清晰可见，记录着他们所有的约定：“玄穹界看雪”“星落森林种生命树”“暗紫族回访”“教年轻武者踏星步”…… 每一条后面，都画着一个的对勾，对勾的痕迹很轻，却像刻在时光里一样牢固。
“还差最后一个。” 她指着光片末尾的空白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你过，等一切安稳，就带我去看宇宙边缘的星云，那里的星星比北境的雪还亮。”
方休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光质手腕，将一缕温和的平衡之力注入光片。
淡金色的光芒流转间，他在空白处写下 “待完成” 三个字，字迹沉稳，末尾还带着一点的弧度，像是在笑。
“等开春，雪化了就去。”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这个约定，不会让你等太久。”
火塘的火焰又爆出一颗火星，落在地面的石砖上，很快熄灭，却在空气中留下一丝短暂的暖意。窗外的雪还在无声飘落，落在训练场的脚印上，慢慢将痕迹抚平，却盖不住木屋缝隙里漏出的暖光，也盖不住那些藏在时光里的约定 —— 那些不是用笔墨写下的契约，而是用每一次并肩、每一句 “一起”、每一个共同度过的日常，慢慢织成的。它们比北境的雪更绵长，比宇宙的星云更璀璨，是生命与生命之间，最浪漫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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