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的铁壁城，并未真正沉入安逸。白日里，街道上运送物资、整修工事的队伍依旧川流不息；百工阁的作坊日夜不息，将缴获的材料转化为新的法器与符箓；刑律殿的地下，审讯与甄别工作仍在紧张进校联盟如同一头刚刚饱餐的巨兽，一边消化着丰硕的战果，一边警惕地竖起耳朵，捕捉着远方的风吹草动。
林越坐在盟主殿的书房中，面前摊开的是各地送来的例行报告，但他的心思却有大半飘向了更西的方向。阿青昨日会议后呈上的、关于西漠的零星情报卷轴，他反复看了数遍，那些语焉不详的短语——“流沙城异动”、“物资大规模集结”、“高阶修士频繁现身”、“‘涅盘’频现于密谈”——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隐约勾勒出一幅令人不安的图景。
窗外的日光透过阵法过滤后显得柔和，洒在书案上，却驱不散他眉宇间那丝凝重。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急促却不失礼节的脚步声。阿青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中拿着一枚闪烁着微弱银光的崭新玉简，脸上带着罕见的严肃。
“林长老，西漠急讯。”阿青的声音压低，快步上前，将玉简双手呈上，“是通过我们设在西漠边缘‘砾石镇’的秘密渠道，耗费不代价，刚刚辗转传回的。”
林越神色一凛，立刻接过玉简，神识沉入。玉简内的信息经过多层加密，且内容不多，但字字惊心：
“确认：‘流沙城’东北三百里‘黑风谷’区域，近月有大规模禁制波动，疑似大型隐蔽营地或仓库。观测到至少三批不同来源的物资车队秘密进入，押运者气息强悍，功法驳杂，疑有焚宫直属修士参与。当地流言：此为‘圣焰重生’之地。另，截获残破传讯碎片，提及‘涅盘火种’、‘百日为期’、‘南荒血债’等词。情报可信度七成。传递风险高，后续恐难维系。”
“黑风谷……圣焰重生……百日为期……”林越低声重复这几个词，眼中的寒光越来越盛。“‘涅盘’计划，果然在西漠！而且听起来，规模与重要性远超预估！‘南荒血债’……看来我们这边的胜利，不仅没有吓住他们，反而可能刺激了他们加快进程！”
阿青点头，补充道：“我已令讯析堂全力分析‘黑风谷’地区的地形、历史及能量环境。初步判断，那里地处西漠深处，环境恶劣，人迹罕至，但地下可能存在古老的熔岩通道或特殊火脉，极为适合进行某些需要庞大能量或特殊环境的……仪式，或者炼制。”
话音刚落，殿外又一名传令兵匆匆而来，单膝跪地：“报！南荒西北边境，‘狼脊山’哨卡急报！一个时辰前，巡逻队遭遇股不明身份修士试图越过边境屏障，对方皆着灰褐色伪装服，功法诡异，身法迅捷，疑似精于侦查与潜校交手片刻后，对方不恋战，以奇异烟雾遁走。我方轻伤两人，未能擒获。从其遗留的灵力痕迹及一枚未及销毁的定位符箓残片分析，其功法核心带有极其精纯、不同于已清除据点的焚宫《焚诀》特征，疑似……总部直属‘暗焰堂’或‘巡风使’级别人员！”
“总部的人，这么快就摸到边境了？”林越站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南荒全图前，手指点在西北角的“狼脊山”位置。“反应好快！看来我们清剿其南荒网络，确实戳到了痛处。这是来评估损失，探查虚实，还是……为下一步行动踩点？”
他转向阿青：“通知边境所有哨卡，提高警戒等级，加派巡逻力度，尤其注意侦查与反潜校发现类似踪迹，以驱离和追踪为主，避免冒进被埋伏。同时，将这股侦察人员的特征、功法残留样本，立刻送去给吴长老和百工阁分析比对。”
“是！”阿青领命，迅速记录。
几乎是前后脚，老吴的身影也出现在书房门口。他的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林长老，阿青阁主。”老吴声音沙哑，“‘夜枭’刘三，有动作了。”
林越和阿青同时看向他。
“自‘风卷残云’行动开始，刘三的神识波动异常频率增加，但始终没有实质举动。就在一炷香前，他在例行清扫盟主殿外围回廊时，‘无意间’将一块清扫出的、沾染了废弃阵法涂料的碎晶片，踢入了回廊外侧一丛‘影月兰’的花根之下。”老吴语速平缓，却带着冰冷的穿透力，“那丛‘影月兰’位置隐蔽，寻常不会有人检查花根。经暗卫秘密起出，发现碎晶片内部被镂空，藏有一粒米粒大的‘留影石’，记录的正是三日前，陈默统领凯旋归来时，战部修士搬运部分缴获物品（包括几箱标注明显的深海玄铁）进入百工阁仓库的短暂画面。画面经过处理，重点突出了物品特征和搬运路径。”
“他在传递情报！”阿青立刻道，“用这种最原始、也最难被常规监控发现的方式！那‘影月兰’花根，就是死信箱！”
“是。”老吴点头，“我们按兵不动，没有惊扰取信人。但可以肯定，刘三接收到了外部指令，开始激活并传递特定情报。他传递的画面内容，意在确认我联盟确实获得了‘海市蜃楼’的相关缴获，侧面印证了他们据点失陷的情报。其焦虑迹象，很可能与这个传递任务的截止时限或等待确认有关。”
三条线报，几乎同时汇聚。
西漠“涅盘”计划显露狰狞轮廓，疑似加速。
边境出现总部精锐侦察，探我虚实。
内部深藏的“暗桩”被激活，开始传递关键确认信息。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日光依旧，却仿佛带着沉甸甸的压力。
林越沉默片刻，走回书案后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梳理纷乱的线索，权衡潜在的风险。
“阿青，即刻以最高优先级，将西漠‘黑风谷’情报及我们的分析，通过所有可能的安全渠道，尝试传递给萧盟主。提醒他警惕‘涅盘’，注意‘黑风谷’及‘流沙城’动向。同时，加快我们自身对西漠情报网络的构建与渗透，不惜代价。”
“老吴，对刘三的监控升级到最高级别，但要外松内紧。既然他想传信，那就让他传。设法控制或监控那个‘死信箱’，甚至……在必要时，可以考虑‘掉包’他传递的内容。我们要通过他这条线，反过来摸一摸焚宫总部对南荒的下一步意图，尤其是与‘焦土’计划可能的关联。”
“边境加强防御，但总体保持守势。目前不宜与焚宫总部精锐在边境线上过早硬碰硬。我们的重心……”
林越的目光再次投向地图上的西漠区域，那里被大片象征荒漠的土黄色覆盖。
“我们的重心，必须尽快、切实地向西漠转移。阿青，稍后召集石头、陈默、赵虎，以及各部主事，开一个简短的紧急会议。我们需要调整部署：第一，组建一支精锐的西进先遣侦查与支援力量，人员要精干，战力要强，兼具侦查、生存与突击能力，随时准备根据西漠情况或盟主召唤投入行动。第二，联盟资源调配，要开始向西漠方向倾斜，储备远征物资，熟悉西漠环境。第三，内部肃清与南荒整合，必须加快速度，尽快稳固后方，使我能无后顾之忧地应对西漠变局。”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铁壁城内井然有序却又暗藏紧绷的景象，声音沉缓而坚定：“焚宫在南荒的失败，不是结束。恰恰相反，这可能意味着他们将在他们认为更关键、或更有把握的西漠，投入更大的力量，推动更危险的计划。‘涅盘’……听名字就不是善茬。萧盟主孤身在外，面临的压力只会更大。”
“南荒暂靖，但真正的疾风骤雨，已从西漠的际，席卷而来。”林越转过身，目光扫过阿青和老吴，“告诉所有人，庆祝可以，但弦必须绷紧。留给我们的准备时间，恐怕不多了。”
阿青与老吴肃然领命，转身匆匆离去，执行新的指令。
书房内恢复了安静。林越独自立于地图前，目光长久地凝视着西漠的方向，仿佛要穿透那无尽的黄沙，看到“黑风谷”中隐藏的烈焰，看到萧逸竹可能面临的险境，也看到那场即将到来的、可能决定无数人命阅更大风暴。
窗外，色不知何时暗淡了些，一片薄云遮住了部分日光，在铁壁城巍峨的城墙与建筑上，投下了一片移动的、浅浅的阴影。
山雨欲来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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