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是开海的日子。
陈风推开家门，咸腥的海风立刻灌进鼻腔，带着熟悉的湿冷气息。
“醒了？”父亲陈建国已经收拾妥当，肩上扛着一卷红布，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香烛元宝。
“嗯，都准备好了。”陈风应声，将一件厚外套搭在胳膊上，“李虎他们到码头了吗？”
“刚打电话在路上。”陈建国迈开步子，“走吧，去晚了码头该挤了。”
父子俩沿着村里的路往码头走。
石板路被晨露打湿，踩上去有点滑。路边的野草挂着水珠，在微弱的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很快又安静下去，只剩下海浪拍打沙滩的哗哗声，一下一下，像亘古不变的脉搏。
走到码头，已经亮了些。
数十艘渔船整齐地停靠在岸边，桅杆林立，像一片沉默的森林。空气中弥漫着柴油味、鱼腥味和海水的咸味，混杂在一起，是独属于渔港的味道。
码头上人来人往，比平时热闹了好几倍。
渔民们扛着网具、拎着祭品，互相打着招呼，脸上带着期待和一丝紧张。几个穿着橙色救生衣的工人正在检查缆绳，金属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风哥！”
李虎的大嗓门从人群里传来。
陈风抬头望去，看到李虎正站在“海湾号”的船头，朝他挥手。这子今穿了件新的蓝色工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起来格外精神。
“来了。”陈风笑着回应，和父亲一起走上“海湾号”。
“风哥，建国叔。”李虎跳下来，接过陈建国手里的竹篮，“都准备好了，香烛元宝，还有供品。”
陈风点点头，目光扫过甲板。
渔网已经整理好，堆在船舱角落。柴油桶、淡水罐、食物箱，都码放得整整齐齐。船身被擦拭得干干净净，连甲板缝隙里的鱼鳞都抠掉了，透着一股崭新的气息。
“大伯他们呢？”陈风问。
“刚看到三伯的船开过来了，在那边系缆绳呢。”李虎指了指不远处。
陈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三叔陈建业正指挥着伙计王强，将一艘稍些的渔船停靠在“海湾号”旁边。王强四十多岁，皮肤黝黑，力气大，是三叔船上的主力。
没过多久，大伯陈建军的船也缓缓驶进码头。大伯站在船头，指挥着儿子陈阳和两个员工系好船。
最后到的是七叔公的船。
陈辉和陈风同岁，关系不错，平时也跟着喊“风哥”。
“都到齐了？”七叔公眯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几艘船和众人，声音有些沙哑，但中气十足。
“到齐了七叔公。”陈建国上前一步，“就等您了，咱们准备祭拜妈祖吧。”
“好，好。”七叔公点点头，“老规矩，咱们陈家船队一起祭拜，求妈祖保佑咱们这次出海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多打渔，多赚钱！”
渔民出海前祭拜妈祖，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尤其是开渔第一，更是要郑重其事。
很快，有人在码头的空地上摆好了一张临时的供桌。
供桌是用几块木板拼起来的，上面铺着陈建国带来的红布。李虎和陈辉手脚麻利地摆上供品：一个烤得金黄的猪头，旁边放着整鸡整鱼，还有水果、点心、酒和茶水。
陈建国点燃三炷香，递给七叔公。
七叔公接过香，双手合十，对着大海的方向，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然后将香插进香炉里。他嘴里念念有词，声音不大，听不清具体内容，但大概是祈求妈祖保佑之类的话。
接着是大伯、三叔、陈建国，依次上香。
轮到陈风时，他也学着长辈的样子，双手持香，鞠躬，插香。
海风拂过，香炉里的青烟袅袅升起，被风吹得歪歪斜斜，飘向远方的大海。
周围的渔民也都安静下来，默默地看着他们祭拜。
“好了，祭拜完了，都上船准备吧！”七叔公直起身，挥了挥手。
“好嘞！”
众人齐声应和，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渔民们纷纷回到自己的船上，启动发动机。
“突突突——”
柴油发动机的轰鸣声瞬间响彻整个码头，震得地面都在微微发抖。黑色的浓烟从烟囱里冒出来，在清晨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几个背着背包、拿着相机的年轻人出现在码头入口。
他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和穿着深色工装的渔民们格格不入。其中一个女孩看到码头上的景象，兴奋地叫了起来：“哇！快看！好多渔船！他们这是在准备出海吗？”
“好像是在祭拜什么神？”另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推了推眼镜，好奇地打量着供桌。
“应该是妈祖吧，我在书上看到过，渔民都信妈祖。”
“挺壮观的嘛！这才是真正的渔村生活啊！”女孩举起相机，对着正在启动的渔船和忙碌的渔民们拍个不停。
这些是来镇上旅游的游客。
自从镇上开始搞旅游开发，来碧海镇的游客就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周末，码头上总能看到几个拿着相机的游客，对着渔船、渔民拍个不停。
渔民们对这些游客已经见怪不怪了。
有人好奇地看两眼，有人则完全无视，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李虎就属于好奇的那种，他凑到陈风身边，压低声音：“风哥，你看那些游客，拍啥呢？咱们这码头有啥好拍的？”
陈风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笑了笑：“人家没来过，觉得新鲜吧。以后游客只会越来越多，习惯就好。”
“也是。”李虎挠挠头，“等咱们这次打了大鱼，让他们拍个够！”
陈建国走过来，拍了拍陈风的肩膀：“好了，该走了。”
“嗯。”陈风点点头，转身对李虎：“解开缆绳，准备起航！”
“好嘞！”李虎答应一声，拿起斧头，几下就砍断了系在岸边的缆绳。
陈建国启动“海湾号”的发动机，巨大的螺旋桨搅动海水，发出哗哗的声响。船身微微一震，缓缓驶离码头。
大伯的船、三叔的船、七叔公的船，也紧随其后，依次驶离码头。
四艘渔船，像四只归巢的海鸟，终于展开翅膀，朝着辽阔的大海驶去。
码头上的游客们看着船队渐渐远去，发出阵阵惊叹声。
“哇！船队出海了！好壮观啊！”
“希望他们能满载而归！”
“快拍下来！这画面太有感觉了！”
……
“海湾号”上。
陈风站在船头，迎着海风，目光注视着前方。
船速渐渐提了起来，海风越来越大，吹得人头发向后飘。
陈建国在驾驶室里掌控着方向，李虎则在甲板上检查渔网，时不时抬头看看远处的几艘船。
“风哥，咱们今去哪儿？”李虎扯着嗓子问，风声有点大，不大声话听不清。
陈风没有立刻回答。
他闭上眼睛，将精神集中起来。
开始慢慢感应到海里的情况。水流的变化，温度的差异，还有鱼群的气息。
这就像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
此刻，他的意识仿佛化作一道无形的丝线，延伸到海水深处。
周围的海水很“空”。
只有零星的鱼虾，不成规模。
陈风的“感应”继续向外延伸。
十海里……
二十海里……
三十海里……
突然，他“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是一种密集的、充满活力的气息，伴随着规律的游动声。
“找到了。”陈风睁开眼睛，眼神里闪过一丝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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