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码头西侧的账房区，往日里总被挑夫的号子、船工的吆喝填满。
可今日，一道麻绳圈出的警戒范围外，挤满了踮脚张望的人，议论声不断。
苏慕昭混在人群后沿，身上是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襦裙，领口缝着块补丁。
她看似随人群探头探脑的，目光却仔细扫过周遭。
自刚刚她从客栈出来开始，那道黏在背后的窥探目光就没断过。
有时落在斗笠上，有时追着她的脚步。
可她转了好几个角落，也没寻到这道视线的踪迹。
这个人……有什么目的？
“劳驾，让让。”
她一边提高了警惕，一边内心有了个主意，放软声音，借娇身形往前排挤。
路过街边卖早点的摊时，她“脚下一滑”，撞翻了豆浆桶，乳白色的豆浆洒在青石板上，冒着热气漫开。
她慌忙蹲下身，捡着打翻的碗，不停道歉，眼角余光飞快掠过身后——
虽然没有看到目光具体的来源，但是，在感知之中，那道目光果然顿了顿，似在判断她是笨拙还是故意。
好不容易挤到码头现场的前排，苏慕昭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账房的朱漆木门上。
门楣铜环锈迹斑斑，挂着把拳头大的黄铜锁，锁身爬满了深绿铜锈。
她眯眼细看，锁梁与锁身的连接处没有丝毫撬动痕迹，连铜锈都完好无缺。
显然，这没有外力强行开锁的模样，倒像主人清晨出门时亲手扣上的。
“你看这锁，好好的没坏，人怎么就在里边没了？”
旁边老船工捋着花白胡须叹气，一旁的人也在指指点点。
苏慕昭没接话，转向账房侧面的木格窗。
这上边的窗纸是新糊的，米黄色纸上印着简陋兰草纹，边角用浆糊粘得很平整，没有一丝褶皱。
但她看向窗沿下的地面时，眉头又皱了起来。
那片泥土比周围深半指，颜色发乌，似乎是沾了什么液体。
她用脚尖悄悄碰了碰，指尖沾到的潮气带着凉意，不是江水漫上来的水，更像从屋内渗出来的。
此时，那道窥探的目光又扫过来，落在她盯着地面的侧脸上。
苏慕昭面上故意露出“好奇过了头”的模样，脚下一步三顿地往账房后方挪。
她走得慢，但是却马马虎虎的，粗布裙摆偶尔蹭到地面杂草，甚至路过差役身边时，还“不心”踩了对方的皂靴一角。
“欸！你干什么！”
守在侧翼的差役本就因案情烦躁，被踩了脚更火大，粗黑眉毛拧成一团，手中水火棍“咚”地戳在地上，
“没看见官府办案吗？往后退！”
苏慕昭像是被吓了一跳，猛地停下脚步，斗笠下的脸露出慌乱，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
“差役大哥恕罪，我……我是从邻县来寻活计的，听这儿出了奇事，想着找账房先生问问有没有帮工的活，没别的意思。”
“寻活计？”
差役上下打量她，目光在她洗得发白的粗布襦裙上打转，又听着她这理由，忍不住发笑：
“这时候来寻活？”
“姑娘，账房先生都没了，你找鬼问去？”
“我看你倒是不对劲，戴个破斗笠遮遮掩掩，莫不是想偷着看现场，给那‘水鬼’通风报信？”
这话让人群瞬间骚动。
旁边几个膀大腰圆的船工立刻围上来，其中满脸络腮胡的汉子指着苏慕昭喊：
“差爷得对！这姑娘面生，码头没人认得她！穿得这么寒酸，指不定走投无路，跟水鬼勾结了！”
“对！把她扣起来，送官问话！”
附和声不断，有人伸手要扯她的斗笠，苏慕昭“急”得往后退，脚下“踉跄”着就撞到了身后的货筐，里面的陶碗摔在地上碎了。
她眼眶泛红，声音带哭腔：
“我真的是来寻活计的，你们别冤枉我……”
可没人听她辩解，几个百姓自发围上来，形成圈子将她困住。
苏慕昭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
这正是她要的效果。
方才那道目光因人群骚动变得急促，人群外围还有道身影动了动，似要冲进来，又强行按捺住。
她知道，对方快藏不住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压过所有嘈杂：
“住手。”
人群瞬间安静，纷纷转头。
拥挤的人潮向两边分开，一个身着素色锦袍的男子缓步走来，
他腰间系着玉带，墨发用玉簪束起，面容俊朗，眉宇间有股书卷气，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手中握把折扇，扇面上题着“清风徐来”，步伐从容，让喧闹的现场生出几分肃穆。
苏慕昭望着这张陌生的脸，斗笠下的眼眸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这人衣料考究，玉带是上等和田玉，肯定不是普通人，
且出现时机精准，恰是自己“身陷困境”时，十有八九就是暗中窥探的人。
“她不是可疑之人。”
男子走到近前，目光在苏慕昭身上短暂停留，转向怒气冲冲的差役，语气平淡却有分量，
“是我让她来查看现场的。”
差役愣住，随即皱眉：
“公子又是谁？官府办案，岂容外人插手？”
男子没多话，从袖中取出一块巴掌大的木牌递过去。
苏慕昭双眼一眯，只见那木牌是深色檀木所制，边缘刻着云纹，正面用阳刻刻着“巡案司探查”五个字，字迹遒劲，还带着淡淡檀香——
这是朝廷专设的巡案司令牌，持牌者可查地方疑案，连府尹都要敬三分。
差役脸色骤变，握水火棍的手开始发颤，连忙躬身行礼，声音带惶恐：
“原……原来是巡案司的大人！”
“的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还请大人恕罪！”
“那……那这位姑娘是……”
“她是我的助手……阿昭。”
苏慕昭闻言，眉梢微挑，但是却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看着对方下一步动作。
那男子收回木牌，语气依旧平淡：
“阿昭姑娘擅长观微查细，昨日我听闻临江码头有疑案，便邀她一同前来，看看能否发现遗漏的线索。”
周围百姓发出低低的惊叹，看向苏慕昭的目光从敌意变成好奇——
原来这看似普通的姑娘，是巡案司大饶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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